年尾来得很快。
好似秦疏刚走没多久,大雪便封了城,入目皆是白,雪白成了北地的主色调。
然而在王府的温房里,却有一些绿色的幼苗顽强地生存着,像是生活在寒冷之境的百姓,矗立在严寒之中的军人。
长安来人又在催促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来人了。
锦晏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很快她就想了起来。
曾几何时,长安来使是为了催促她入长安为质,而如今却截然相反,那里成了她的家,阿父阿母和哥哥们都在那边等着她回家。
锦晏回了长安,萧锦安却坚持留在了北地。
他口口声声说不喜欢长安,那里的人都满肚子花花肠子,他懒得应对那些笑里藏刀的脸,也不想掺和进大臣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阴谋里面。
可他真的不想回去吗?那里是锦晏的家,也是他的家,也有他的阿父阿母和兄长们,有看着他长大的叔伯亲故。
他只是想替锦晏守着家,替天下守好北地。
一年又一年。
岁岁年年。
……
大安三年,夏。
新朝建立不过三年,天下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后世称为盛武帝的萧羁在登基之初便开始推行轻徭薄赋的政策,对在前朝战乱和自然灾害中严重受灾的地方还免除了税赋,同时又在天下大力推行曾在北地施行的有利于民生的种种政策。
上天仿佛对盛武帝格外照顾一般,在这几年间里,除了东方两郡发生了两次水患,整体上可以说是风调雨顺,粮食也得到了大丰收,百姓家中有了余粮,日子过得好了,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
这时,人们又想起了盛朝建立之前听到的那些传言。
天命在北。
新朝建立,这个预言便已经得到了证实。
可要细细想来,却发现天命不止在英明神武的天子身上,更在尊贵无匹的长公主殿下身上。
究其根源,简直十天十夜也说不完。
可天下人当真心里没有数吗?
当农人驾驭着不知道改良了多少次的犁,握着轻巧锋利而便捷的农具,洒下亩产比他们记忆中高出数倍的优良麦种,捧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土豆,年幼的孩童握着树枝在泥土上写下一个个稚嫩可爱却正确的字时,他们都知道,这并非来自上天恩赐,而是长公主的仁德。
当学子翻着轻盈雪白的纸装订成册的书籍,坐在温暖安静又亮堂堂的图书馆里汲取圣贤思想,在便宜而珍贵的纸上写下自己所思所想,为了应对每月一次的考核绞尽脑汁时,他们知道纸非天赐,而是长公主带着墨家弟子钻研了很多个日夜后辛苦做出来的,书籍是,图书馆也是,就连能让他们实现政治理想的科考也是。
农人,匠人,学子,士人,医家……
皆是如此。
于当世而言,文治武功皆强势,开疆拓土安天下的盛武帝已是十分难得,而长公主,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是全天下人的评价。
若无无疆,便无天下。
当这话传到锦晏耳中时,她正在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展示新做出来的葡萄酒,而就在此前众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辩论,主题为豆腐脑是吃甜还是咸!
若非锦晏拿出新酒,阻断了他们的战争,只怕口头论战早已变成赤身肉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