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我就四十了。
阿姨是真的不想谈忘年爱,而且真的没办法接受,恋爱对象是个初中生。
就才跨过小学门槛那么一点点。
“我怎么可能才十一二岁!”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会让阿容有这么大的误解。
“是我听说草原人和羊奶吃羊肉,长得会比我们中原人早熟一点点。”
安归长得的确比一般人要快,但绝大部分是因为药浴的缘故。
“我……就算早熟,也不至于十一二岁吧,我,我好歹也被城里小姑娘叫过大叔的。”
安归越解释越辛酸,整个人就很绝望。
他的初恋啊,为什么会歪成这样子。
“啊,其实十一二岁,和十三四岁也没有差很多吧。”
那当然差很多啊。
十一二岁就是个小屁孩,有兜裆皮毛就不错了,还想讨媳妇。
做梦吧。
但十四岁不一样。
他已经可以顶天立地,当成年男人使了。
阿容抱着酒馕,就算他已经气得冒烟,她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和蔼、慈祥啊呸,这不对劲。
他不能被忽悠过去。
安归抢过酒馕,闷声不响冲向高坡,一口闷掉所有羊奶,朝着阔远的天际放声道:
“我鹿逐安归今日在此起誓,终有一日,会让阿容姑娘相信,我是个顶天立地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粗犷豪放的声音传遍整片山谷,在谷地里不断地回旋,绕耳,余音不绝。
阿容就很头疼,她捂住额头,看向一旁默默啃地羊的赫兰然。
赫兰然猫眼很惊恐,她觉得阿弟好像是一座随时会炸掉的火山。
但她也不知道,该躲哪里去,才能精准避开被熔浆烫伤的可能性。
所以她就想把地羊默默吃完,不浪费粮食,是草原人祖祖辈辈的美德。
何况这是肉。
就算草原人天天放牧牛羊,但也不是天天都有肉吃好吧。
阿容微微一笑,神情有些无赖:“我头有点晕,想必是醉了吧。”
不用想必,阿容已经用行动证明她的醉意。
她从容不迫倒在石头上,那秒睡动作很是自然,一点都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赫兰然就咬唇看向山坡上的安归,大大的猫眼写明了:
你快回来啊,阿弟。
安归才爆发一腔郁闷,本来是吼得都出了几分豪情。
慢生几年又怎样,总会长大的!
总不能他二三十岁了,阿容还是把他当幼崽。
然后他一低头就看到了躺在谷地的阿容,满腔的豪情又碎成渣渣。
她最好是真的醉,不然——他真的会很伤心!!!
回去的路上,安归一言不发背着醉过去的阿容。
赫兰然则拎着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物什在后头踉踉跄跄跟着。
东西不重,但她就是拿的太杂碎无章。
一会左腋下的陶锅要掉了,一会儿腰侧的皮毛要掉了,还有脖子上挂着一袋小石头。
她冲上前,小心翼翼道:“阿弟,我帮你背阿容吧,你受着伤呢。”
安归听不进去她的话,他只知道埋头,稳稳托着阿容绵软的身体,伤口崩裂也察觉不到。
比起外伤,心里憋的酸楚更痛。
赫兰然还想再劝,安归抬头看了她一眼,赫兰然就不说话了。
他眼角通红,眼里全是血丝,含着一层薄薄的泪光,怎么看都是要嚎啕大哭的架势。
但他偏偏没露一丝委屈。
剑眉低伏,嘴角绷紧,眼里透着凶狠的光。
特别像是被揍了还想报复回去的狼崽子。
讨厌,就晓得凶姐姐。
赫兰然愤愤不平跟在后面,一边捡东西一边掉东西。
装睡的阿容也很纠结,到底是醒还是不醒呢?
她一定是昏了头,才想出装醉这种笨法子。
万一她现在矫揉造作捂着头清醒,说一句:
“啊,我怎么在这里?”
其尴尬程度可以媲美‘命来’了。
算了,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醉不过去就睡过去,反正安归宽背很稳,她也不怕掉下来。
从装醉到真睡的距离,也就一个念头的事情。
没过片刻,阿容真睡着了。
两姐弟拖拖拉拉回到营地里,将阿容放到帐篷里,她都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安归酸悲的心脏稍微有一点好受。
好歹是醉了,醉了便听不懂他那些卑微的心事。
但随即一想,酒后吐真言,阿容是真的没看上他,他的心又开始抽了起来。
为什么就不能把他当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安归不明白,到底那里没做好?
就是小了几岁,可他也是会长大的。
他现在就能保护她,以后长大了,还会更强,他还能保护得更好。
阿容听不到他心里的酸楚,她只觉得脸上有点痒,皱皱鼻子就翻了个身,将脸埋在厚实的毛毯里。
安归也看到了她鼻尖挂的头发丝。
他蹲下去,伸出手,轻轻地将那缕乱跑的碎发拨到耳后。
撩完头发后,也没停手,他继续这么小心翼翼,用手背的指骨轻轻挨了一下那抹透着粉的白玉。
挨完之后就瑟缩收回手,像是犯了大错。
阿姐说的没错,真的好软。
可惜她没看上他。
安归心口憋得太涨,他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牵着乱溜达的云光,夺过守卫偷闲攒下的烈酒,他翻身上马,朝着太阳西逝的地方奔去。
云光是灵性,但它一匹小母马,确实理解不了主人失恋的感受。
它只知道,草原的风儿那是格外凉爽,越跑越热,越热越不惧寒。
等跑到了落风谷,它就没这么欢快了。
云光不肯再上前,安归就下马,一步一步走上高坡。
他望着天,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望着草原与天际交界线上那唯一的红日,满腔爱意与不甘都融入烈酒。
禺知古语:
“我一定会成为草原上永不坠落的阿不日格。”
“我要留住不属于草原上的萨仁图雅,娶她做为我鹿逐安归唯一的阏氏。”
“父神在上,若能如愿,我愿终身侍奉神明,镇守草原。”
他举起酒馕,将所有烈酒敬奉给天地。
斜阳西坠,昏沉的天际只剩最后一抹艳丽霞光。
安归站在落风谷上,闭上眼,张开双臂,企图倾听到神明的回应。
落风谷地里忽而刮起一阵狂风,它卷着所有枯枝杂叶,混乱地飘散在阔谷之中。
“噫——”
似是回应,又似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