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于仲乾将百里云修的身份告知驻军大夫的时候,这位鬓边已经斑白的老先生的反应同之前的数位将领们如出一辙。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才慌张地准备跪地叩拜,生怕身上的脏污冒犯了陛下。
百里云修却上前一步,主动扶住了老先生的胳膊,免了他的大礼。
“请问老先生尊姓?”百里云修师从医圣伯明先生,因此向来十分尊敬悬壶济世的医者大夫。
“不敢当不敢当,”老先生赶忙回答,“老夫姓黄,单名一个松字。”
百里云修点点头:“朕打算亲自查看军营中疫病的情况,烦请黄先生指引。”
黄松惊愕地看向中郎将大人,于仲乾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
黄松便不再多问,只是说:“按照规矩,进入身后这扇大门的人,必须要用手帕掩住口鼻,以防止疫病的传染。”
“这是自然。”百里云修脱掉身上的披风,接过手下递来的一块白布蒙在了脸上。
于仲乾跟他的两名随从自然也跟着照做。
见陛下准备妥当,黄松请守卫把高大的木门打开了一半,躬身道:“陛下,请吧!”
虽然仅有一墙之隔,数步之遥,木板围墙的另外一边,映入百里云修眼中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这里的帐篷毫无规划地堆建在一片荒地之上,显然是仓促搭起,又不断地增加的结果。
到处是挖出的土坑和堆起的土堆,地面崎岖不平。
帐篷之外,不断有士兵和看护模样的人来回奔波,他们的口鼻也都罩着白布,仅仅露出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
营地各处都有滚滚的白雾升起,百里云修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这些白雾有的来自于熬煮汤药的瓦罐,有的来自于蒸煮衣物的大铁锅。
其中的一个大铁锅旁,两个瘦高的士兵各自手持着一根木棍,用力地在沸腾的铁锅中搅动着。
此时已经入秋,天气阴凉,但是他们两人都赤着上身,挽起裤腿,大汗淋漓。
黄松向陛下解释说:“病人们穿过的衣物,用过的碗盏都要放在沸水中煮过才能继续使用。”
百里云修赞许地点点头:“这是黄先生的意思吗?”
黄松谦逊地道:“老夫在军中已经二十来年,大大小小也经历过几次时疫,这是惯常的做法了。”
百里云修感叹道:“黄先生应对疫病颇有经验,不知对此次的时疫有何见解?”
黄松面有愧色:“恐怕让陛下失望了,老夫才疏学浅,虽然翻阅过大量医书,也与几位同僚共同商讨过,却仍未得知这次疫病爆发的缘由,只能对症下药,尽量医治发病的士兵们。”
百里云修稍显遗憾,此时已经来到了最近的一座帐篷之外。
一踏进围墙,便不断有痛苦的呻吟声萦绕在营地周围,此时靠近了帐篷,士兵们的苦楚越发清晰地传入百里云修的耳中。
不是一个人,而是好些个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时断时续,绵延不绝,如同最悲凉的音乐一般敲击着听众的心弦。
百里云修上前一步,伸手挑起了帐篷的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