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到了佛堂门口,佛堂是父亲慕云旗五年前用旧房子改建的,木质的结构,屹立在安静的郊区,每年他都会到这边住上一段时间静静心。 慕薇薇一下车,张叔就迎了出来,原本五十多岁还很精神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比年前多了许多皱纹,背也佝偻了许多,他像以往一样带着长辈的亲切和下属的尊敬问候道:“小姐回来了。” 慕薇薇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盛,“我父亲呢?” 张叔和她对视了一眼后立马挪开视线,“其他人都退下,小姐和我来!” 慕薇薇推开佛堂的门,一股从小就非常熟悉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这种味道让她感觉亲切,但此刻这里面似乎掺杂了一丝其他的味道。 紧接着,她走过玄关,就看到红色的木地板上,躺在一片凝固的血泊中的慕云旗。 “爸爸!”慕薇薇快步跑了过去,避开血迹,蹲在他身前。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脸色灰败,了无生息,一看就知道已经死去多时。 她右手不动声色的放到腰间放枪的位置,回头看向张叔,眼神凌厉,“怎么回事?” 张叔关紧了身后的门,弓着背走了过来,“小姐,你听我给你解释…” 两天前,慕云旗在佛堂静坐时被暗杀,杀手来去都无声无息,没有惊动外边的保镖,直到张叔进来送茶才发现倒在血泊里的慕云旗。 他弥留之际对着张叔只留下三句话:“不要动我的尸体,对外封锁消息,一切等薇薇回来处理。” 慕云旗的尸体在佛堂里放了两天,张叔不让任何人接近佛堂,只有自己进去送一日三餐,为了不让人起疑,他两日都对着尸体吃着自己拿来的饭食。 “老爷的身体和周围所有东西我都没动过!老爷风光了一辈子,没想到现在……”张叔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 慕薇薇看着地上躺在凝固的血泊里的父亲,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因为一直门窗紧闭,空气里檀香的味道愈发浓厚,这种檀香非常稀有,是父亲从泰国带回来的,它的味道非常霸道,一旦沾染在身上,两三个月都退不掉。 半晌,她睁开眼睛,沉声道:“从现在开始,对下面统一口径父亲生病修养,有事直接找我处理,对外就说感染风寒不宜见客。把出事前所有的保镖都换掉,这个壁炉也封掉,从现在开始,这里连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把穆清叫进来。” 慕薇薇又嘱咐了几句,张叔退了下去,慕薇薇跪坐在地上,温柔的抚摸着父亲已经毫无温度的脸。 自从她去留学,每年只能回来一次,上次见面是两个月前的春节,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天人永隔。 慕薇薇深吸了几口气,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父亲一死,作为上海三大家族的慕家失去了顶梁柱,剩下的陆家、刘家定会趁机侵吞慕家的势力,还有外面其他的那些豺狼虎豹也定会上来瞬间将她撕碎,然后把父亲的产业侵吞干净。 她扶着旁边的桌子,站起身,开始一点一点查看房间里所有的痕迹。 这里门窗处都有人把守,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她视线转向墙壁上的壁炉,当初父亲改建这里的时候把壁炉留了下来,为了冬天过来时可以抗寒。 她走过去,探身壁炉里然后向上看去,除了门窗,这是唯一的通风口了,但它的大小最多允许十岁孩子的身体才能穿过。 父亲经常锻炼身体,身手也不错,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孩子制服? 或者,听说世界上真的有一种武功,叫缩骨功? 五分钟后,佛堂门被敲响,张叔和穆清走了进来。 穆清看到慕云旗的尸体也被吓了一跳,他抬头惊讶的看向慕薇薇,“薇薇…” 慕薇薇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我记得你被收养前父亲是仵作,你把父亲尸体细细查验一遍。” 一个小时过去,穆清细细的查验完尸体和现场痕迹,摘下手套,对慕薇薇道:“老爷身体被三尺长的匕首捅了两刀,胸口一刀,腹部一刀,致命伤应该是胸口第一刀,腹部那一刀只是补充……” 慕薇薇安静的听穆清汇报完,没有出声。 穆清开始收拾工具,管家张叔这才上前问:“老爷的尸…身体怎么办?” 慕薇薇转头望向墙壁里空荡荡的壁炉,声音冷静,“去拿些酒和木柴。” 张叔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离开了房间。 穆清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距离她上次回来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次迎接她的竟然是慕老爷的尸体。 虽然她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人,但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她还能保持冷静。 很快,张叔拿来酒和木柴回来,穆清和张叔两人把慕云旗放到壁炉里,倒上酒,放上木柴,最后慕薇薇拿出一根火柴点燃,扔到了壁炉里。 闪烁的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让她神色愈发捉摸不定,她的镇定让人忘记了她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 慕薇薇望着壁炉里渐渐开始微弱的火苗,陷入了回忆。 父亲这辈子只娶了母亲一人,也只有她一个女儿,自五岁母亲去世后,他一手带大她。 从她十二岁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她就知道,生在这样的家族,是没有退路的。 从那以后,父亲开始教她射击,教她谈判,教她用人…… 他对她说,好好学这些,如果有一天我走了,现在这些就会成为你的保命符。 可她现在,都无法给他一个葬礼。 父亲是否料到她会如此选择,才让张叔做此安排。 她攥紧拳头,眉头紧皱。 不管这些豺狼虎豹如何,她定会守好这份家业,不管用多久,她定会找到凶手,为他报仇。 直至深夜,慕薇薇才回到了慕家。 慕家二层小洋楼和往常一样寂静,院子里的蔷薇花开的正艳,墙壁上的爬山虎也快越过一层探到二楼的雕花窗户。 她一进家门,小兰就迎了上来。 小兰梳着两条辫子,清秀可爱的脸庞上面透着欣喜,“小姐,你回来啦,去看过老爷了吗?老爷身体好点了没?” 慕薇薇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里面带着一丝疲惫,“嗯,好些了。” 小兰今年十六岁,她从小在慕薇薇身边长大,立即看出了慕薇薇笑容里的疲惫,“洗澡水已经放好了,小姐洗完澡早点休息吧!” 慕薇薇洗完澡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望着窗外。 窗帘没有拉上,雨点敲击在窗户上,发出规律的滴滴答答声。 第二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如果不看微湿的地面,昨晚的雨好似没有来过。 一夜未眠的慕薇薇早早起了床,去了书房。 书房里面的格局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两面墙壁都是通顶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正中间一个红木书桌和一把宽大的红木座椅。 小时候的慕薇薇,最喜欢和父亲一起呆在书房里。 她坐在地毯上看书,父亲陷在那把宽大的椅子上处理文件,他常穿一身儒衫,看书时会戴一副眼镜,说话声音不高也不低,从小到大,她没听到他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他的眼神总是平和的望着你,里面装着睿智和豁达。 慕薇薇一上午都在慕云旗的书房看着他留下的文件和下边递上来急需处理的事项。 临近中午,穆清来到书房,慕薇薇嘱咐完他需要处理的事,穆清神色郑重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慕薇薇眼神中闪过一丝脆弱,她握住他的手,“清哥哥,我现在能信的人只有你了。” 穆清眼神微恸,只有在她特别害怕时,她才会这样称呼他,而这个称呼,她很多年没用过了。 穆清心中一软,虽然昨晚她表现的沉着镇定,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遇到这样的突变,心里不可能不害怕。 “薇薇,你放心,我会一直支持你的。”穆清同时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要你的眼睛望着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穆清走出书房,慕薇薇神色立即恢复冷漠。 她拿出抽屉里父亲常看的一本书,夹着书签的页面最后一句正好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游戏,从小她和父亲会在书里对话,他会在书里留给她暗号,每次她都能一眼看出来他留给她的话。 这个游戏只有他们两人能看懂,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面无表情的抽出书签,扔到了旁边铁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