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相的二十二天。晨曦将将掠过逶迤的群山,光华闪动时,微风拂动青叶,一阵马蹄声在地平线的尽头响了起来——是一辆缓行的马车,驶过由罗勒托克往黑斯廷斯的峡间小道,车夫坐在前头,车厢外挂着独属于教会的旗帜。
一个女孩挑起车窗的帘子,柔美的面容和素白的教会女祭袍露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黑斯廷斯,看什么都是新颖的。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地方升起了炊烟,回头问道:“老师,我们是快到了吗?”
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了她:“是......是......我们马上就要到——呕,要吐——”
这正是来自罗勒托克的司祭三人组。
司祭长爱米尔·强宁森,和他的两个学生埃克曼和玛甘蕾。
他们本来好多天就该出发的,可强宁森每天不是醉酒,就是在醉酒的路上,折腾来折腾去一直都没找到好的时机启程。这次还是埃克曼忍无可忍,才将强宁森从酒馆里拖出来扔到了马车里。
为了罗勒托克教堂这个家,他真是付出了太多。
埃克曼没有再被强宁森突然袭击,他迅捷至极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手帕,直接捂住了强宁森充满酒气的血盆大口。在强宁森难受的呜咽声中,将他扭到车窗外,这才松开手,仍由那千里江洪泄了一路。
埃克曼转头,玛甘蕾已经贴在另一侧的底边坐着了,离他们能多远有多远。
埃克曼嘴角抽了抽,“别看戏了,快帮我把手帕清理干净,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他下一次会不会直接吐到车里。”
“Positive 15(夜萤光),ive 19(赠流水).“
玛甘蕾轻唤咒词,挥动手中的法杖,纯净的光洗礼过车厢内的污浊,难闻的气息和手帕的肮脏都一并被带到了车窗外去。
做完这一切,玛甘蕾轻呼一口气,微笑道:“埃妈妈,真辛苦呢。”
埃克曼翻了个白眼:“你就别嘲笑我了......”
不是嘲笑啊。玛甘蕾轻眨眼,她是真这么觉得的,比起她来说,埃克曼才算是承担起了教堂里的一切,不仅要维持教堂的经营,还得照顾颓废的老师,女子力恐怕——不,是绝对比大多数的贤妻良母都要高了。
“酒......酒......”
又昏睡过去的强宁森说起了梦话,他翻了个身,似是要哭,但却又没有流下泪来,只是干枯的嘴唇翕动,轻轻呢喃着除他以外无人能懂的梦话。
“酒......为什么会像血一样呢?”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老师又在说胡话了。”埃克曼叹了口气。
他让老师靠躺在了对面的座椅,又替老师理平衣服上的褶皱——红黑色,领口处带有象征着司祭长的金线,本该威严肃穆的服装穿在强宁森身上气质全无,即便埃克曼费力地清洗过依旧在不少地方留有酒渍。
埃克曼都无法想象,自己的老师是怎么在霍夫农教堂接受牧首的表彰,披挂上象征一之神的红日长袍,成为司祭长的。
“让老师睡一会儿吧。”玛甘蕾轻声说,“我们不急的。”
“嗯......”
在强宁森的鼾声中,马车一路前行,经过峡道,视野陡然宽阔,一条不长的、田间的小路蜿蜒地将他们送入海边的小镇,蔚蓝的海天一线是如此美丽,白云笼罩下,海鸥俯冲下行击起浪花。海岸映入眼帘。海洋的气息直扑人心。
“......这里真是漂亮。”玛甘蕾看得出神,轻轻撩起发丝,赞叹地说。
“是啊。”
埃克曼也是点头。不过,比起美丽的风景,他还是更关注于山崖上那座耸立云霄的高塔。
那里就是银星的所在地?埃克曼抬头望去,说不好现在自己心中的感受,有种要去面对大魔王的紧张,也有着一种终于触碰到自己命运之弦的期待。
如无意外,他就是那个接替老师成为银星看守的人。之后的数十年,他都要日日关注着这座高塔。
......银星。埃克曼深呼吸。
两人没有直接前往辉色高塔,而是先找了家旅馆住下来。
现在老师不清醒,谁知道前往高塔会发生些什么?他们不是白痴,不觉得银星会热情好客地接待他们。
经由车夫的介绍,埃克曼找到了本地最好的旅店——倒不如说是民宿,很少会有外人到黑斯廷斯来,旅馆就开在一户人家里。两人将强宁森扔到旅馆的床上,一起出来走了走,在镇民们少有的看见教职人员的新奇目光中,熟悉了下周围的环境。
到了下午,强宁森总算是醒了酒。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还没看清周边的环境是个啥样,就被一双手狠狠地从床上抓起来按在了椅子上。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抬头,是陌生的天花板,低头,是微微的潮湿气息顺着木制的地板渗进了他的脚趾缝里,侧头——是神情冰冷的自己的学生,格斯塔·埃克曼。
“埃克曼!你终于忍受不了我而打算弑师了吗?!”强宁森震惊地说。
埃克曼险些气昏了过去。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冷静,严肃地说道:“出事了老师!银星收回了对黑斯廷斯镇的管理权——她还在这里开始招募起了士兵!”
“......哈?”
见强宁森还一脸懵逼的模样,埃克曼耐着性子解释道:“上午我跟玛甘蕾在镇子里转了一会儿,发现广场上的公告栏贴着一张募兵的告示,上面详细地列出了招人的要求和待遇,我本来以为是这里的镇长发布的,却发现,落款居然是辉色高塔......”
这时玛甘蕾插嘴道:“是黑斯廷斯护卫队,他们是为了对付海盗的。”
埃克曼瞪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一眼,“这种说辞你也信?这就跟那些贵族总是有一万种理由加收新税一样,只是幌子,她肯定是有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