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2 / 2)保卫南山公园首页

接过干毛巾,商陆坐在接待室里,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左右:

“请问厂长在么?我和他约了今天下午见面。”

接待人员互相对视几眼:

“商主任,咱们厂长今天下午出去开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要不您改日再来?您看您这一身都湿透了,得尽早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否则容易冻感冒……”

“不不不……厂长开会去了是么?没关系,没关系,我在这儿等着,我在这儿等着。”商陆多要了两条干毛巾,以免自己像个吸饱了水的海绵宝宝,但雨水仍然从他的衣角、袖子、发梢、裤腿上淅淅沥沥地流泻下来,门外下大雨,门内下小雨,周围人等对这个水鬼一样的男人避之不及,敬而远之,隔着三尺外倒茶递过来。

商陆接过热茶抿了一口,捧在手里,连打三个喷嚏。

“商主任,您真要感冒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等到厂长,说两句就走。”商陆摆摆手,搬着椅子坐到接待室的门口,大马金刀的,远远地望着院子大门。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年轻面面相觑,悄悄地交换眼神,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个牛皮糖一样的操工办主任三天两头登门拜访,紧咬不放,死缠烂打,不是要这个,()

就是要那个,部门领导们往上反映投诉了多少回,都无济于事,商陆仍旧我行我素,臭名昭著,大家旋即反应过来,此人后台极硬,背景通天,既然惹不起,那总躲得起,于是全重庆的后勤单位都唯恐避之不及,机关也好、厂房也好、仓库也好,但凡望见那个拎着破手提包、恶狗扑食一样的身影,负责人先从后门溜号。

“哎!厂长!”

远远地望见大院门外撑起了一顶黑伞,商陆惊喜地一拍大腿。

加工厂的老厂长笑眯眯地进门,他抬头看到商陆的一瞬间——果真是历经风浪的老狐狸,面不改色,气势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原本要踏进院子大门的右脚在泥水里划了一个半圆,身子顺势就扭向了一边,与大门擦肩而过,仿佛他就是个过路人,从来没想过要进这个门。

“哎——!厂长!王厂长!你跑什么呀!”

商陆起身追了上去,毫不迟疑地冲进大雨里,他年纪轻,脚力快,又不打伞,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揽住老厂长的手,把自己湿淋淋的身体往对方的外套上靠,语气那叫一个亲切,笑容那叫一个谄媚:

“厂长,等您好久啦,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盼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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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c17两相钛合金。”

“商主任,不是我们不帮忙,您也知道,这是稀缺资源,每一克都是珍贵的,我们到哪儿去给您找啊?”

商陆嘴上说着聊两句就走,但坐下来拉扯了二十分钟,还是没结果,他就想要点tc17两相钛合金,拿回去给“嘲风”做涡轮机扇叶,王祥兵说这个材料好,强度高,韧性好,密度小,重量低,商陆问要多少?王祥兵说有多少要多少。于是商陆拿着单子开始遍历重庆所有的后勤保障和装备工程单位,一家一家地敲门,一家一家地访问,幸得中途有高人指点,说北碚有,于是商陆转道直扑北碚,在这家小小的“重庆市北碚机械加工制造厂”蹲守数周,三顾茅庐,软磨硬泡,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让厂长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这家厂子如今是给巨械配套设施做轴承的,顺便也生产膨胀螺丝和电火花机的机床灯。

“厂长,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厦将倾,每个人都不能独善其身,我们身负保卫人类的重任,终有一天,嘲风一定会成为力挽狂澜的希望,厂长,您就帮帮忙,就当是帮您自己,帮您家人。”

落汤鸡似的商陆发表激情演说,试图从家国大义、人类未来上打动对方。

“商主任,您知道什么是tc17两相钛合金吗?这是军委严格管制的战略资源,且不说我这里没有,就算有,也不能乱动啊,乱动是要掉脑袋的。”

对方不为所动。

“您放心,规矩我懂,计划内的东西,一针一线我都不动。”商陆压低声音,“我想要一些计划外的东西,厂长,您堆那儿也是堆那儿,倒卖了不如支援我们,外边给多少,我们给多少……”

“你胡说什么呢!”老厂长勃然作色,“什么倒卖?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商陆,商主任,你能对你所说的话负责吗?”

“这个厂子12年时是巨械的结构大件制造厂,主要做钛加工,有一批两相钛合金锻造件往上报了损耗,但实际上还在,大概有二十二吨,厂长,你肯定知道吧?”

商陆打了个哆嗦,他倒不是被对方的气质压住了,而是冷。

“够了!”老厂长一拍桌子,指着商陆的鼻子说,“别在我这里胡说八道,我不管你从哪儿听来什么风言风语,什么锻造件,什么二十二吨,我在这里明摆着告诉你,没有就是没有——想要钛合金,要么你有本事拿到批文,光明正大地去找仓储要,没这()

个本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甭到我们的地盘上来闹,我们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送客!”

商陆确实没这个本事,他拿不到批文,151车间系统现在由唐迪把持,唐迪一根针都不分给他。

厂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会面不欢而散。

外头的雨还在下,商陆站在屋檐底下,回头看看,负责接待的人已经走光了,连把伞都不借给他。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龙游浅水遭虾戏啊。

落毛凤凰不如鸡啊。

商陆吸了吸鼻子,把手提包盖在头上,一鼓作气,冲进雨里,正要放歌长吼,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吃屎。

口袋里的证件“啪”地一下摔得老远,滑到岗哨脚下,站岗的年轻人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嘁,是个***司令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