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童音很是悦耳,但在江道听来却是那般令人生厌刺耳。他停下脚步,脸色铁青地转过身来看向李小白,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县正自不会忘,过几日便差人送至李家!”
“既然江县正如此大度,那我便替小儿多谢江县正的馈赠了。”站在李小白身旁的李客见状,微微一笑说道。
闻言,江道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他盯着眼前这位与自己争斗了多年的城尉,眼神有些阴沉。
“送到老夫这里来吧。”
忽然有苍老声音响起,江道微怔,便察觉到老者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对其抱拳说道:“既然如此,谨遵裴老所言。”
江道心里很憋屈,若是给李客的话,那么何时给,给的时候是何样,那不都是自己说了算么?即便是送去一柄断剑,那也无人能说些什么,毕竟他已经给了,完全可以推说是李家自己的过失导致剑毁的。且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想让他把自己花费心血弄来的好剑白送给李客,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现在,裴先生的话语无异于是直接把他这个想法给抹杀了,旁人不知裴先生的来历,可他经过多方打听已然了然于胸。让江道在老者面前耍这些小手段,他不敢。若是触怒了裴先生的话,那么自己区区一个七品县正,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想到此处,江道看了李小白一眼,目中有着羡慕,也有着怨恨。若没有李小白的话,那么今日成为裴先生学生的孩子便是江涛了。如果说一开始李小白就占尽风头,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那么江道还没现在这么难受。
可明明自己儿子只差一步便是会成为裴先生的学生了,李小白横空出世把这名额夺走,这才是最气人的。自己处心积虑,那唯一的名额却仍是落入旁人手中,如何不恨?这旁人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还是自己一直不睦的李客。
江道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可面对李小白扔出的千古绝对,他即便是不甘心也无用。在这等对联面前,就是他这位正七品官员都做不出来更好的上联,更别提年仅十岁的江涛了。
“这老头子,心机深啊!”李小白看着老者心里忍不住说道,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老者为何让江道把剑送到他这里来,显然是怕这老狗要闹什么幺蛾子。而这老狗又好像很怕他,在他面前自然是不敢了。
李小白在心底啧啧一声,原来这老头子刚才一句话不说,就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戏一般,实则早已料到了,才会如此。
“裴老,晚辈县衙还有事情尚未处理,就先告辞了。”江道收敛心神,挤出一丝有些难看的笑容对老者抱拳说道。
老者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目光却是一直凝聚在李小白身上。见状,江道心中有着苦涩与愤恨,同样看了李小白一眼,然后领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待在此处那种如芒在背般的感觉,便是他也感觉有些脸上发烧,心机算尽,最后非但没有达成所愿,反而赔进去了一件心头之物,想无视都做不到。
“李白!”江涛离去前,狠狠的地看了李白一眼,目光内有着诸多情绪,当然没有任何一种是好的,他冷哼一声,跟随江道离去。
面对这一老一小流露出来的强烈敌意,李小白不可置否地抿了抿嘴,本就是相互对立的局面,怎样都无所谓了。事实上,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院内众人见到江道灰溜溜地走了,不免皆是有些意外。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县正可很少有吃瘪的时候,便是往日与李城尉在县衙相互针对,也大多是江道略占上风,虽说这其中也有着李城尉脾气好的因素,但足以看出江道的手腕了。
不过今日,却是吃瘪而回,那种哑巴吃黄连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啊。而这一切,自然是因为李二公子了。
想到这里,他们再次看向李小白,不由赞叹起来,这李二公子今日的表现,可以说是让他们惊为天人啊。仅是韶年,便能够连续作出两幅对联,这两幅对联其中还有一幅是千古绝对,如何能不惊?
众人相继走出来到老者身前抱拳,所说话语无非便是‘恭喜裴老收得如意弟子’‘李二公子有福’之类的话语。老者笑眯眯的点头算是回应,可以看出,老者是真的高兴。
道喜之后,他们都是召回自家孩儿,再对李客恭贺一番,便是相继离去了。来得慢,走得快,不消多久,院内便是只剩下了李小白李客一行人与笑容满面的老者了。
“裴老,那我们也告辞了,明日小白便行拜师之礼。”李客见状,也是对老者抱拳说道,称呼也自裴先生变成了裴老,毕竟,眼前的裴先生已经是李小白的老师了。
老者笑着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李小白道,“小家伙,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李小白直截了当地说道。
“呃……”老者愕然,他本以为李小白会有不少问题,就算没有,最起码也要问问自己的名讳吧?
老者哑然失笑道,“没有便没有吧,先回去吧,明日再说。”
李客等人作揖,李小白则是挥了挥手,“老头子,明天见。”
“小白,不得无礼!”李客瞪了一眼李小白,方才也就算了,如今裴先生可是你的老师,怎可如此目无尊长?
“罢了罢了,这样也挺好的。”李小白还没说话,老者便是笑着开口。
李小白有些意外地看了老者一眼,旋即笑了起来。
李客苦笑,“裴老,你也太宠他了,若是宠坏了如何是好。”
“老夫的弟子,本就不需那么多繁文缛节,随心随性便可。”老者笑道,“若是连这样都做不到,那岂不是被世间诸多樊笼所困,不自在,小白,你追随本心便好。”老者看向李小白说道。
“好的老头子。”李小白眨了眨眼睛,追随本心?简直是太合他的意了。
李客无奈地笑了笑,再次作揖,旋即带着李小白离去了。
院内安静下来,竹叶簌簌作响,蝉鸣入耳,溪水哗哗,花香怡人。老者转过身来遥望远方,天蓝山青,飞雁白云。
浑浊双目中,似是有着追忆。
随后有着苍劲笑声响起。
“贺老头,你就等着羡慕我吧。”
“还有你这家伙,我收了一个弟子,他跟你还挺像的呢……”
笑声随风飘散,消失在葱郁林间。
……
……
江道怒气冲冲地进了自己府邸,那般模样,下人都是有些惊慌起来,他们可是很少看见老爷生这么大气,而老爷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有人遭殃的。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李白是裴老救回来的?”江道坐在椅子上,目光凌厉,望着大厅内站着的数人怒声开口。
几人皆是面面相觑,继而一名中年男子抱拳说道,“老爷,应该是裴先生从长安归来的时候,直接去了李府……”
“那你们为什么不知道?”江道目光有些阴沉,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跟了我这么久,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吗,每个人就知道在外面打着我的名号欺压百姓,查点事情却漏洞百出,你说我要你们干什么?吃白饭吗?给我找不自在?”
几人见江道怒火如此之大,都是低下头不敢吭声,生怕火上浇油。这种时候再给江道添堵的话,那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江道骂声很大,从大厅里传出来,远远便是落入正在打扫的婢女仆从们耳中,让他们都是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老爷发这么大火可真是有些罕见了。他们对视一眼,心说老爷今日不是带公子前去拜裴先生为师吗?怎么回来便成了这个模样,莫非是公子没有成功?
他们心中想着这些事情的同时,江涛从门外慢慢走进来,稚嫩青涩的脸上神色阴沉无比,倒是像极了江道。
“公子。”见到江涛,婢女仆人都是恭敬行礼,待江涛点头之后方才如获大赦一般赶紧散开,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生怕被殃及池鱼。
江涛听着大厅里隐隐传来的骂声,神色有些不自然,深吸口气,几步之下来到大厅内,看着正在怒骂几人的江道说道,“父亲。”
“涛儿。”见到江涛,江道脸色总算是柔和了许多,坐在椅子上,朝几人挥了挥手,示意其离去。几人顿时欣喜,颇为感激地看了江涛一眼,行礼之后相继离去。
“父亲,今日是我的不是,若是我能够作出更好的对联,想来名额也不会被李白拿走……”江涛作揖说道。
听得此话,江道抬手打断江涛,“哪里是你的错,都怪那该死的李白,上次真是可惜了……”
“不过无碍。”江道咬了咬牙说道,“即便没有成为裴老的弟子,为父也有其他对策,再过几年,为父便为你取来前往稷下书院的考核名额,若是能够进入稷下书院,那李白又算得了什么?”
“稷下书院!”江涛闻言顿时身体一颤,目中有着无法抑制的激动涌现。
江道靠着椅背,手指轻敲扶手,发出轻微的咚咚声,他目光闪烁不定,口中低喃,“只是这李客,必须得想办法将其除去……李白拜入裴老门下,愈发棘手了……”
……
……
午时刚过,李小白与李客一行人走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方才远远望见自家大门,本来有些奄奄一息的他立刻精神一振。若是单单走这么久,李小白倒也能够撑得下来,毕竟又不是没走过。可这一路下来,他真是半点没有歇下来过,主要原因自然便是那些衙役们,一出老者小院大门,这些衙役一个个就像问题宝宝一样,轮番上阵问候李小白,不时夹杂着惊叹声,李小白脑袋都大了。
一路上他也不是没有试图向李客求助,结果显而易见,李客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管他。因此,李小白这一路走下来,不仅是饥肠辘辘,还口干舌燥,这些衙役真是比那不知停歇的夏蝉更加烦人。虽说如此,李小白却是能够清晰的察觉出他们的善意,那种欣喜,确实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也让他有了些许暖意。这种感受,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待他们临近,李小白远远的便是望见那驻足在大门前张望的少女,晴儿看见自己这一行人,立刻小跑过来,花费一番功夫才扎好的小羊角辫摇摇晃晃,不时打在肩头,很是可爱。
“老爷,公子。”小姑娘跑了好一会才来到近前,小脸微红,大口地喘着气说道。
“嗯。”李客轻轻点头。
“饭菜已经备好了呢。”少女歇了过来,对李客行了一个万福说道。
几名衙役见此,对视一眼,然后那名稍微年长些许的男子上前抱拳道,“城尉大人,那我等便先行回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