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蟾西坠。
随着一声清鸣,金乌自扶桑喷涌而出。
圣京,忠勇侯府。
单薄衣衫的杨罡坐在小院里,正低头专注雕刻着一块木头。刻刀一笔笔落下,一条小鱼的形态已见雏形。
这一种寻常柳木制作的小挂件,雕刻完漆上一层清漆,能卖两个铜板。少年脚下已堆了七八条雕好的小鱼,显然很早已起床用功。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初生的朝阳并不能带来什么暖意,少年手掌冻得粗糙、干裂,身躯不时颤栗,但仍在坚持。
这一项无本的买卖,已是杨罡能想到最好的活计。为了在处处荆棘的杨府生存下去,为了照顾好疯疯癫癫的生母,十七岁的少年唯有做这些,只有一只不停地做着。
远处的湖心亭。
一身红衣的杨蝉,在寒风中如一团明焰。
她望着篱笆木栏里的少年:“师父,那便是我的便宜二哥,杨罡。”
“一位贵府的少爷,竟在冬月寒风里做这些手艺活?”一个女子的声音似有疑问。
杨蝉身边站着一位姿貌端庄,气质素雅的女子。她名叫寒香,是少女的师父,已觉醒前世命阶修行亘久。
这方世界的修行艰难,修行者可点燃命灯,觉醒前世记忆。一世世积累下来,底蕴深厚者可入仙神。传闻寒香的前世乃一尊惊才绝艳的女剑仙,御一口纯阳元神飞剑,皑雪孤梅,命阶湛蓝尊贵无比。
“这杨罡....”
杨蝉撇嘴道:“马上就要入赘威远公府,居然还有闲心做这些小玩意。真不怕他那一双粗手吓到那位白家天骄,丢了我杨府的脸面?”
少女对于自己这位二哥,似乎并不太满意。
寒香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的少年,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小院,不知思忖着些什么。
“果然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杨蝉忽然一声。
少女看到寒香眼里的探询,解释道:“师父,你也知道我这二哥,曾与威远公白府那位觉醒烛青龙命阶的天骄有婚约。”
寒香微微点头。
“我早师父几日回家,路上已听闻了一些。那白素青从星月岛归来,屡次推延婚期,让圣京许多望族子弟看了我杨府的笑话。”说道此处,杨蝉脸上多了几分羞怒:“简直丢尽我忠勇杨门一族的脸面!”
“原来如此。”
“白素青自觉醒第二世,点燃一盏烛青龙命灯,心比天高。恐怕已不满这桩婚事……”寒香望着亭外的雪花,若有所思。
她微一叹息,问道:“蝉儿,退婚于忠勇杨门而言,确是大辱。但你可曾想过,老威远公指婚于他,白素青又欲退婚……杨罡身为庶子,地位卑微,夹在其中似乎都没的选?”
杨蝉微微一怔,皱眉更甚了。
她道:“杨罡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成为威远公府的赘婿已是天大恩德,岂有不愿之理?定是整日做这些闲事传入白家天骄的耳中,才会遭了嫌弃,让我杨府丢了脸面!”
“庶子赘婿,被天骄退婚。多大的趣闻……我杨门子弟今后在盛京如何抬得起头?”
“真的是这样吗?”寒香对于徒弟的话,似乎并不认同,“那为何杨罡身为杨府之人,你们不帮他讨回公道呢?”
寒香静静望着晨光下昏暗的小屋:“蝉儿,忠勇侯在北寒天域屡战不利,我听说是老威远公数次上书进言,才保下忠勇侯回京面圣。杨门一族自诩孝义忠勇,杨罡如今陷入此境,岂不更应感念他的牺牲?”
“为何反而轻贱他,视之为耻辱?”
“那....那还不是因为....”杨蝉呐呐失言。
少女心中有些委屈,一向性子清冷的师父,竟为了杨罡教训她。
杨蝉何尝不知这是一桩交易,但杨门一家将名声看得极重,族中庶子成了赘婿又被退婚,成为圣京城的谈资,对他们来说确是奇耻大辱啊!
她今后出门,如何面对那些闺中姐妹?
寒香心中微微叹息。
她这徒儿年龄尚小,被族中的言论灌输了许多厌恶杨罡的情绪,倒也不能全怪。
左右不过一些伤人的恶言,又如何比的上这生活的苦难?
“彩衣……这一世,你怎会落得如此凄凉?”寒香望着院中小屋,她明白一切的源头,还是因为屋子里那疯疯癫癫的女人。
蓝彩衣。
……
杨罡专心雕着小鱼挂件,自不知有人暗中观察。
他一刀一刀小心翼翼地刻画着小鱼,唯恐一个不慎毁了半天辛劳。
不知不觉。
又一条崭新的小鱼挂件雕刻好。
当杨罡手中刻刀落下最后一笔,那小鱼一双眼珠倏然烨烨生辉,鱼口吐出一道透明丝线,投入杨罡眉心正中。
白光乍现。
“轮回无涯,苦海逐道。命阶长河——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