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刻刻过去,天逐渐暗了下来,雪依然没停,出去的人渐多而进来的人渐少,很快堂里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病人。
待七旬长者看完,病人前去柜台抓药,张寿峰才和张介宾走了进来。长者正待问询,看见来人就是一愣,片刻长身而起,惊喜道:“长庚,何时来京的?”
张寿峰哈哈大笑,行礼道:“梦石兄,可想死我了。”礼毕,连忙拉过张介宾,说道:“还不快给金伯父磕头?”
张介宾赶忙磕头问礼:“侄儿介宾给金伯父磕头了,问金伯父安。”
金英大叫了三声好,把张介宾扶了起来,责怪道:“长庚你也是的,下着雪还带着介宾到处跑,你看都湿透了。”
“有金大夫在,还怕小小风寒么?”张寿峰笑道,接着正色道:“此番前来,有一事要拜托梦石兄。”
“何事,说来听听,我能做的一定帮忙。”金英问道。
“介宾是我独子,打小跟我学医,已有不错底子,还望梦石兄能帮忙调教调教。”张寿峰直言道。
金英闻言,再次打量了一番张介宾,见少年眼睛明亮,人也机灵,心中已然欢喜,有了收徒念头,只是不知少年心性如何,肯不肯用心学医,说话便有了几分保留:“好说,好说,若介宾真肯用心跟我学医,我岂会藏私?”
张介宾闻言大喜,忙跪下就要磕头,金英却阻止道:“你可以先跟着我,拜师容后再议。”
张寿峰闻言只是点头称是,知道金英是要时间来考较介宾,但他还另有打算,便又说道:“好叫梦石兄知晓,弟此番举家入京,是为了介宾能多跟名师,除了兄长,弟还将带他去拜访何际明、徐文长还有李卓吾等先生。”
金英听得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吃惊道:“你没说笑吧?何际明、徐文长、李卓吾?那可都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人物,能拜得一人为师,已是三生有幸,你还想让介宾都拜一遍?”
张介宾也是大吃一惊,虽然有两人不知是谁,但徐渭徐文长他熟啊!这可是大明第一才子,山阴县的名人,文武双全,书画第一的人物。不过让他熟悉的原因还是杀妻入狱,三年前又被大赦出来。这可比什么抗倭英雄,书画宗师,大明才子更让人印象深刻。
只是这几年,徐渭除了修《会稽县志》,便是游历江南,不然凭张寿峰的劲头,早拉着张介宾堵到徐家门口拜师去了。
“有何不可,他徐文长不也是山阴人,能看不上我山阴儿郎?他李卓吾,自称异端,要扫清世间虚伪,正本清源,舍吾儿还有何人?他何际明……嗯……”张寿峰正激情澎湃的说道,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何际明,只是听说他要找个衣钵传人。于是硬着头皮说道:“何际明既然想找个衣钵传人,我儿正合适。”
金英听他说了这般多,知他是打算广撒网,就看能逮着那条鱼。也不在意,随即告诫道:“不管你让介宾拜多少师,我没门户之见,何况他们和我所学不一,也没啥好计较的,只一点,贪多嚼不烂,你既让介宾跟我学医,那就不能半途而废。”
“那是自然。”张寿峰还没说完,张介宾已然跪倒,指天发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张介宾学医若三心二意,不得金梦石先生认可,绝不出师!否则天诛地灭,皇天后土,父亲师长共证此誓。”
金英和张寿峰对视一眼,见事已至此,也没再想其他,索性就让张介宾一并拜师。
此后数日,张寿峰忙着改换门庭,将之前旧院的如意门换成了对应他们身份的蛮子门。并和张介宾解释道:“普通百姓如意门,普通商宦蛮子门,再往上走就是金柱大门、广亮大门、王府大门。本来以我们世袭卫指挥使,是配得上金柱大门的,这会不是没了嘛,未来我张家能否再次改换门庭就看你的了。”
随着门庭、三进院落的改建,以及家具、生活用品的陆续配齐,又用去了一百多两。
整个张府焕然一新,中间的大院落,生生被张寿峰改成了颇有江南味道的水榭雏形。
也许是因为徐渭明年才能北上之故,也许是为了忙活他的寿峰水榭,总之张寿峰没再带着张介宾四处拜师,而张介宾却过上了跟师学医的安稳生活。
十日假很快过去,张寿峰去了定西侯府,作为新任定西侯招募的第一个高级幕僚,懂医会做人,还是前卫指挥使,正四品高官,张寿峰一来便成了定西侯府的新贵,可谓如鱼得水。
一晃又是一月过去,距离外官朝觐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之期日近,来京之人激增,虽然外官不敢提前或者延迟抵京,但并不妨碍他们提前派人入京打探消息。
离得近的,有远谋的,早一个月就派人进京,后知后觉的也在这几日遣人来探听消息。
这半月来,张居正清查河南、山东征赋情况,户部早已发话山东河南要降职二十人,革职十人,末位淘汰,杀鸡儆猴。
消息传出,官道热闹非凡,随着消息蔓延,整个大明都为之行动起来。
年仅五十一的张居正,在他执政的第四年年底,开始加快改革步伐,他在走前人没有走过之路,也是在走前人已经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