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野奇怪的说:“王公的寿辰,师姐作为孙女不去祝贺一下吗?”
王幽竹撇了撇嘴,道:“老人家总是很在意这个,不过我倒是觉得人生百载,真正有意义的日子才是值得庆贺的,前几天我已经陪着祖父过了美好的每一天,今天他并不需要我。”
不愧是一个道姑,卢野啧啧称奇,她的确有一种老庄式的旷达。
“不如继续弹琴吧。”卢野提议道。
“不要。”王幽竹直接予以拒绝。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弹琴吗?”卢野奇怪的看着他。
王幽竹把一只柔荑随意的放在琴弦上拨了拨,说:“弹琴只是消遣解闷罢了,现在你来了我一点也闷,不必再去把玩这朽木了。”
卢野抬起头,正看见她一对明亮的眸子看过来,眼神中尽是真挚的情感,卢野一时不免有些呆滞。
卢野张了张嘴,有一句话,无法说出口。
王幽竹似乎察觉到这个微妙的动作,说道:“你想说什么呢?”
卢野沉默片刻,道:“我有一句话,说不出来,师姐能不能听我说一个故事?”
王幽竹噗嗤一笑,说:“说罢,我又没捂着你的嘴。”
卢野想了想,把他前世听过最动人的一句话用一个小故事的形式说了出来。
“怎么还不说,我在听着呢。”王幽竹继续催促道。
卢野咳了咳嗓子,说出了那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旅人,喜欢去深山老林游荡,有一天他在一座山林之中迷了路,画了很长时间也找不到出路,终于弹尽粮绝,只得四处乱撞。”
说到这里看看王幽竹,看她是否在听,发现王幽竹正仔仔细细的听着他说的每个字,认真的神情显得有点可笑,卢野继续说下去。
“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竟然遇着了狼群,这时他已经饥渴无比,只能奋起余力逃跑,谁知还有更倒霉的事情等着他,跑了许久,他终于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正绝望的以为自己必死之际,发现阱壁上长着一丛树,于是他连忙抓住探出的树丛,止住下坠之势,这时他才看见陷阱下方尽是吐信的毒蛇,而陷阱的出口上则尽是眼放绿光,露出獠牙的狼群。
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刻,他听见卡察的一声,原来是自己抓着的那棵树发出断裂的声响,就在即将坠下的时候,他看见树叶上一滴晶莹的蜜糖,正要随着重力滴下。”
卢野再度瞥了瞥王幽竹的神色,后者焦急的催促着他:“然后呢?”
卢野接着说道:“于是,他不顾一切的探出舌头,去砥舔那滴晶莹的蜜糖。”
“师姐就是我那颗蜜糖。”
王幽竹孕着光芒的两眼看向卢野,温柔的说道:“你与我何尝不是如此,你根本不知道,就在方才你没来的时候,我想你想得要命,只能通过弹琴来麻痹自己,所以你来了我便再也不想弹琴,甚至不想再碰它一下。”
卢野张了张嘴,想问个问题,但是那样殊无风度,所以忍了下来。
但王幽竹却心思灵敏得很,一下子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嗔怪道:“在这么快乐的时刻你却这幅样子,我都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你有什么话还不能说的吗?”
卢野尴尬的说道:“有一件事我感觉很对不住你,师姐曾说你是为了躲避某人某事才去山上出家,我本应感谢此人,不过心里对这家伙可是好奇得紧。”
王幽竹笑吟吟的看向卢野,伸出冰葱一般的食指指着他,道:“哼!你竟然嫉妒!”
“……”卢野耸了耸肩,我嫉妒,我有错吗。
王幽竹说道:“曾经是这样的,不过现在我既然确定是你,当然不再畏惧,永远不会在逃避。你说的那人现在就在前院,他是史家的公子,曾经与我是指腹为婚的关系。”
“……”果然是这样,卢野脸色难看起来,他这下算是什么呢?
王幽竹眼神中有种无畏,道:“这是先人的决定,未经过我本人的同意就私自决定,我王幽竹当然不会就范!话说回来,我父亲与他父亲本是刎颈之交,在铁羽城下他们曾经共抗叛贼,但在兰华之野,他父亲却可耻的退缩了,见死不救,致令我父大败亏输,可笑他们史家还在辩驳,我永远不会原谅。再说回这个人,口蜜腹剑,装得高高在上,实则虚伪丑陋得很,跟卢师弟根本比不了,我早已跟他断绝了关系。假如你不问,我们只管当他不曾存在就好了,但既然你问了,我便全盘托出。”
她说着非常真诚的看向卢野,有种表明忠诚和决心的意思,弄得卢野一时间心绪颇为激动,被她的真诚坦荡弄得很惭愧,相比之下自己的担忧和瞻前顾后显得十分缺乏风度。
“原本我自作主张收你入山门,只是看在你力挫妖教,勇勐不屈的份上,纯粹只是起了惜才的心思。谁知后来再与你相交时,只觉你不但天资卓绝,满身才情,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为人也很风趣。再后来才看到你的真情流露,天质自然,文采出众,不自觉的与你散步,其实那时我便不能离开你,更何况你又是那么的……一表人才。
其实,那天晚上在我的房间你原本可以得到我,但是你恪守君子之礼,令我越发敬重。可是你又莫名的对我避而不见,我当时真的好生担忧,以为你要飞走了,每次想去探望,却又不住的克制自己,只好在门外游荡,最后写下信件,但你又没有回音,你心肠太硬了,我只好应祖父的召唤回了家,临走前给你单独发了请柬,你终于还是来了,你要听我的真话吗?我王幽竹早已不能离开你。”
两人静静相望,忽然不知道是谁主动,莫名相拥在一处。
沉默是此时的天地。
闻着她散发的幽香,怀抱着柔软动人的躯体,卢野感到心间涌起一阵充盈的柔情,以往总是长街奔马,快剑江湖,今朝却儿女情长,不能自已,就算是他,也感到如梦似幻,一时心绪激荡。
“师弟,你为什么这么激动?”王幽竹抱着卢野的身子,感觉他在摇晃,奇怪的问话。
卢野说:“我想吟诗一首。”
王幽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我又没拦着你。”
卢野大声朗读: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噼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在飞雪连天的大冬天,咏唱春暖花开,说没病都是不可能的,王幽竹抬头操心的看着卢野。
“你在说什么疯话??”
卢野继续唱道: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
王幽竹哈哈大笑,只是笑,不再说话。
良久之后,他们热了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外界的风雪。
一片鹅毛大雪中,忽然缓缓走来一个人,看向窗边的两人,露出惊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