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的回答令所有人惊讶。

丁雨诗立刻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但仍然觉得他要去土星寻求与“云体”的意识中枢做面对面交互的念头简直不可思议。何况，“伏羲号”、“夏至号”以及后来前去搜救的“快递1号”均已在那个空间失联，这本就对CNSA和X基地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尤其是在“快递1号”的任务中，意外发生的卡茨冒名登船事件，已成为李战雄和基地首长们心中难以挥去的一个阴霾。这个时候再提去土星、而且还是送艾森这样身上充满神秘和玄幻色彩的人跨越十几亿千米之遥再次进入那个存在巨大风险的空间，谁能下这个命令？谁又敢下这个命令？！

“说出你的理由。艾森，为什么要去土星？”李战雄问。

“因为那里才是‘云体’的大本营，它们的意识中枢在那里。”

“它们是从土星而来？”

“不，它们来自一个黑洞，土星是它们在太阳系的基地。”

“黑洞？！哪个黑洞？怎么可能？！”

“我虽然不清楚它们来自哪个黑洞，但这恐怕是事实。这是我在跟‘云体’交互时产生的强烈意识。我相信这是它们告诉我的。”

“的确有一种假说认为，黑洞其实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虫洞’。”丁雨诗低声说，同时将目光投向艾森，像是在告诉他：我认可你的观点！

“它们应该存在于另一个时空，”艾森继续说，“是黑洞把它们送了过来。我最早在接触那个工程师后，似乎就进入过一个漩涡般的、色彩斑斓的深邃空间，像个‘万花筒’。我一直没理解那是什么。直到后来我在发射平台上向‘云体’发问‘你们来自哪里’时，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图像——你们还记得‘M87黑洞’的照片吗？我看到的就跟那个一样！于是我马上又想到了那个‘万花筒’，并联想到我小时候看过的电影《星际穿越》中宇航员进入黑洞里面的景象。这是我才理解，那个‘万花筒’其实就是黑洞里面的样子！”

“你了解黑洞的概念吗？”高天骏问道。“目前科学认为，黑洞是由超大质量天体引力坍缩后形成的，由于它的质量巨大，可以吞噬接近它的一切物质包括信息。在它事件视界范围内的逃逸速度已经超越了光速，所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逃得出来。‘云体’又怎么能从黑洞里出来？”

“我们以为黑洞是这样的，但那只是观察和演算推导出来的结论。然而，人类的错误往往就来自于我们认知的狭隘。正如我们一直以自己为样本，认为宇宙中智慧生命的诞生和繁衍需要有稳定的环境、适宜的温度、还有空气和水，所以我们在寻找外星生命时，仅仅以在哪个恒星系内有位于宜居带的行星为目标。我们也曾幻想过各种各样的外星生命形式，认为它们无论是善良还是恐怖，至少都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但是，‘云体’的出现却让我们一片茫然——我们发现自己以前穷尽一切思维所想象的外星生命形式，竟与‘云体’天差地别。我们对黑洞的判断，应该也只是以我们对现有理论的认知为基础。没有谁去过黑洞，更没有谁进入过黑洞的事件视界，我们又怎能真正认识它？直到现在，人类因为过于渺小而导致意识上的狭隘，对宇宙的所有认知始终没有摆脱以自我为中心的思维定式，而黑洞恰恰是宇宙中打破了我们理解的物理规则、或者说超越了一切物理规则的天体，因此，对黑洞的任何推定——包括我对它的理解——目前都不是最终结论。”

李战雄跟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对艾森给予赞许：“虽然你的观点我们无法验证，但还是具有说服力的。你可比两年前让人刮目相看啊！”接着，他又忧心忡忡地说，“不过，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才能防止‘云体’继续给地球造成灾难？并且，我们怎样才能将它们彻底驱离出太阳系？”

“刚才那位首长问道，是向它们发射核弹、或者是人类都藏到地下、还是向‘边际空间’求救，我认为这都不没用。”艾森思索着回答。“说实话，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得到‘边际空间’的信息了，而且相信他们的等级也无法与‘云体’抗衡。至于动用人类最顶级武器去对抗‘云体’，这就更不应该考虑，因为我们不知道它们会以什么方式来瓦解或清除人类的科技、甚至包括我们的文明。而将人类转入地下生活也是不可行的，因为工程量十分巨大，我们没有时间；而且即使能躲得过一时，也避免不了因‘云体’持续吞噬太阳能量而最终早早走向灭亡的结局。因此，除了被动等待听天由命，我们唯一可以考虑尝试的，就是如何引导它们离开太阳系。”

“这就是你要去土星的目的？为什么一定要去土星呢？你跟艾彬的意念交互不是可以超越空间的吗？”

“我在这里跟它们交互时的感觉很卡顿，似乎有很多信息经过了审核甚至是过滤。所以我必须去跟它们的意识中枢直接交流。”

李战雄沉思了很久，提出另一个问题：“在北极村事件中，有个神秘物体帮我们摧毁了即将坠落的陨石；在昆仑山死亡谷，又有一颗神秘‘磁星’帮我们清除了‘云体’。你们都认为那是宇宙高等文明在保护人类。今天当人类面临更大危机时，它为什么没再出现？艾森，你想过这个问题吗？还有雅各布和阿努神会的长老们，他们想过这个问题吗？”

“我跟雅各布都不清楚这背后有什么原因。或许，我们地球也好、太阳系也好、乃至整个宇宙，都只是这个高等文明的实验室，它就像个‘观察者’看着我们这群‘小白鼠’；当我们遇到危险时，救与不救，全凭他的意念了。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

“你先回去休息吧，艾森。”李战雄道。“眼下这时候，基地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艾森见李战雄有要结束谈话的意思，心里有点失落。他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来，声音颤抖地说：“人类总应该去证明自己吧，首长。我们无论生命周期是长还是短、文明等级是高还是低、身体和能量是强还是弱，都是宇宙文明的一个种子、一个结构，我们应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或者至少也要让‘观察者’看到，我们曾经成长过、向往过、努力过，而且从未放弃过！我想，这才是人类应有的信念！”

李战雄被艾森的话深深打动了。他没有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最早对艾森是持有一种猜疑、防范甚至是抵制心理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而且对其越来越倚重、越来越信任。

艾森出门后，李战雄叹了口气，转向丁雨诗，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按了一下，目光中流露着十分复杂的神色，说：“你去陪陪他吧！告诉他，让他放心，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艾森和丁雨诗回到了昆仑山。高天骏被李战雄临时留在了X基地，因为李战雄打算向高层做个专门汇报，需要他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