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方才那一番试探,二人心里都对彼此有了个初步的判断,贺霄心道这罗平川果然是混迹官场多年,言语之间滴水不漏,方才自己故意试探灵儿的和亲之事,竟被他打太极似的几句话就绕开了,心思机巧异于旁人,也难怪能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贺霄给罗平川的印象也出乎意料,他没想到易南国那个只知委曲求全,胆小如鼠的国君会生出贺霄这样远见卓识,深谙为人处世之道的儿子。 可巧,如今这周边四国的公主,皇子可算是在凌光皇宫凑了个齐。 罗平川眯起眼睛,骨节分明的手在面前的梨木小案上不急不缓地敲打着,谢林深? 就连魏雄这个当年在谢林深手下吃过不少亏的人都要把谢林深这个人给忘了,罗平川却一直记得,当年谢林深随魏雄回国之时,他见过谢林深,家国沦为凌光的御敌工具,自己也受辱来到这里,这种情况下正常人总会有些恐惧或者绝望…… 可他从谢林深的眼眸看到的却是一片平静,冷然,甚至还有蔑视。 当年自己凭借手里掌握的破云国上将军刘随的把柄,威逼其倒戈相向,然而在军情被泄露的情况下,那谢林深却仍能率领破云军士抵挡住凌光国的军队长达十日之久,排兵布阵,极其诡秘,让人猜不透,如今他虽然被折断羽翼困于皇宫之中,但以谢林深的性子,罗平川可不相信他会老实地呆在皇宫里安度余生。 当今天下局势,易南国岌岌可危,破云国臣服于凌光,而云霄国虽有皇后,兵力较之前二者更加不值一提,凌光如今已成睥睨天下之势,但谢林深与贺霄都不是等闲之辈,不知这些皇子公主们能翻出什么浪花来,看来此次和亲之事应该会很有意思。 凌光都城的大街上,贺霄纵马在前,少年相貌出众,仪表堂堂,一派风流姿态,更何况后边还跟着一长串车马,这可吸引了不少凌光百姓的围观,尤其是姑娘们,凌光民风开放,街上的小姑娘们都毫不掩饰地用她们炙热的目光表达对这位异国皇子的喜爱之情,街道两边哄闹异常,竟有种节日的气氛。 贺灵儿第一次来凌光国,她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人对哥哥的谈论,尽管来的不情不愿,但对凌光的都城还是充满好奇的,她掀开轿子车帘的一角,好奇地探头往外看,外面的人看到了她,又是一阵哄乱,当然了,这次就是男子的热闹了…… “欸,这易南国的公主长得真是国色天香啊,配我们太子殿下一对佳人呐。” “非也非也,那你是没见过住在宫里的云霄公主啊。”一人在旁边反驳道。 “欸?怎么,这云霄公主难道比这易南国的公主更漂亮?”说话这人语气里有些不可置信。 只见那人像是回味什么美事,眯着眼睛,飘飘然道:“去年上元佳节,皇后娘娘带着云霄公主去庙里上香,小生有幸见过一次,那模样,真真是超脱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竟不像是咱们这凡尘俗世里出来的,多少人见了都以为是蓬莱仙山上的仙子下凡呢。” 那人看着他一脸赞叹的模样,惊讶道:“当真如此?” “哎,言语又如何能形容云霄公主的谪仙般的面容,等你有幸见到,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旁边的人被他这副夸张的样子吓到,心道这得长成什么样儿啊…… 贺霄骑在马上自然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字不落,他回想起之前见过苏云鹿的那一面,勾起嘴角笑了笑,心道的确所言非虚,只不过这云霄公主给人的感觉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样冷清、疏离。 然而轿子里的贺灵儿听见那些人的谈话之后,脸色一变,刷的一下就将车帘给拉上了,毕竟哪个女孩子都不喜欢被人说自己不如另一个女孩子好看,尤其是贺灵儿这样从小被人夸着长大的天之娇女,她不服气,两手几乎要将手心里的锦帕扯碎。 在易南国,自小到大从相貌家世到诗词歌赋她都是数第一的,如今竟然被别人说自己不如那个云霄公主,这还未谋面就让贺灵儿对苏云鹿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的贴身侍女紫璃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见自家公主脸色不好,马上就奉承道:“公主,您可别因为这些人说的话坏了您的好心情,您的样貌品性都是极好的,奴婢就不信竟然还有比公主您更好的人儿了呢,传言并不可信,说不定这是那个云霄公主听说您要来了,故意安排人在您面前给您下马威呢,毕竟您是来与太子和亲的,她自小在凌光皇宫长大,如今太子妃之位被您夺走,心中自然不会畅快,所以做这些事来恶心您呢。” 贺灵儿听她这样说,虽然心里畅快,但嘴上还是责怪道:“紫璃,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云霄公主怎么会做这种下作的事呢,若是以后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本宫定会严惩不贷。” 紫璃还以为这次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连忙噤声,“是,奴婢知道了。” 贺灵儿虽然表面上对紫璃的话表示不认同,但心底里却是很高兴的,她做什么都是最好的,绝不允许有人比自己更好,那个云霄公主定是虚有其名。 “那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之繁华?” 紫璃刚被公主训斥,这会儿听见公主的话她赶紧接过话头来,“公主,那是迎来送往阁,在易南国也有一家的,只不过,凌光国的这家是四国里面的最大的一个。” 迎来送往阁?她差点都忘了,几年前庄子里那个重伤之人给自己的承诺,如今倒是有用了,若是那凌光国的太子不值得自己嫁过去,索性就破釜沉舟,与那魏雄撕破脸皮。 贺灵儿之所以会这样,将婚姻大事看待的如此之重,是因为她亲眼见证了一个失败的前车之鉴。 当年母后因为父皇专宠惠贵妃而独守空房几乎两年,最后郁郁而终,父皇薄情,竟连母后的最后一面都没有去见,母后在最后弥留之际攥着她的手,告诉她,日后若是嫁人,一定要选对人,必不能找父皇这样喜新厌旧,凉薄寡情之人,女子一生能找到一个自己钟情且那人对自己又好的人才是真的幸福。 母后一生软弱,唯独最后说的这句话极为强硬,她说当年贪慕虚荣,以为做了皇后就是一个女子最荣耀的典范了,但这几年宫闱里的生活已经够她对自己当年的愚蠢决定后悔终生了,宫廷华贵奢靡的表面下是勾心斗角,暗流涌动的阴险人心,稍有不慎,就会堕入万丈深渊。 从那以后,贺灵儿就坚定了一个信念,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去争取,不能重蹈母后的覆辙。 车马悠悠驶过。熙熙攘攘,喧闹非凡的大街再次恢复了平静。 白英坐在窗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易南国的车马自大街上经过,她神情凝重,似乎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如今易南国的公主已经来到凌光都城,若是顺利的话,不消一个月,易南国与凌光国就会结成同盟,那时没有了易南国的阻碍,凌光随意找个托词就可以向破云开战,到时候他们的计划会更加难以实施,而且易南国倒戈之后,大皇子在皇宫里也会更加危险,白英想起了父亲,国恨家仇何时得报。 罗平川如今掌握朝政大权,在朝堂之上可以说是说一不二,从他身上下手是最好的办法了,她咬了咬牙,捏紧手中的玉佩,如今只能孤注一掷了。 至于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如今尚且生死未卜,虽说白英没见过他,但自从父亲跟自己说了这门亲事,少女情窦初开之时,白英对他还是有过憧憬的,可谁会料到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境地,她收起心中的儿女情长,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谢林深的,若是自己选择去罗平川府里,定然是要支会他一声的,自从白英与谢林深通上信后,她的一切行动都是听从谢林深的指挥进行的,可是这次,她只能擅作主张,她知道,若是叫谢林深知道了,尽管他明白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但他必定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的,所以她只能先斩后奏。第二封写给那个还不知道在哪儿的未婚夫的,若是被罗平川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必定难逃一死,故而未经父母同意,她自请解除婚约,总不能耽误了人家。 信写完后,她将玉佩一起装进了第二封中,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她立即起身上街,将第一封信交给了负责往宫里传信的人,第二封信则是直接寄回了破云的家中。 一切都做好之后,白英似是有些疲累地坐回椅子上,她知道自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现在只有早日到罗平川身边,才能够有更大的胜算。 回不了头了。 不过所幸自己在这儿也没什么牵挂,想到这里,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花子臣那张欠揍的脸,她怎么会想到这个人,白英有些心慌,想他做什么,自己与他不会是一路人的,这人明哲保身的很,各国中的争斗人家根本不在乎。 可是……白英把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屏蔽,她觉得自己得赶紧离开这里了,情思疯长会束缚了人的手脚,若是再任由心里这股怪异的感觉自由发展下去,最后定然会出大麻烦。 她狠了狠心,向门外唤道:“小蝶,你去罗丞相府上,说我邀他一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