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手机,按着江采舟邮箱给出的地点寻了过去。
都一年了……
我叹了口气。
看到江采舟信息自他去世已经有一年,说不定见不到他托付的对象。
然后,我来到一处城中村。
这里离肿瘤医院比较近,按理来说地价很高,具有开发价值,没道理不拆。
但为了方便某些病人家属居住,这块还是保留下来。
我过去时,看到一些老太太坐在门洞抠橡胶片。
只见她们手起手落,然后用力一按,一个个黑色的小圆片掠起,落在脚边。
其中还有一个妇女。
她样貌要比这些人年轻得多。
但也风尘仆仆的。
其他人是坐在一条条小板凳上。
只有她的身下是一个大树墩,树皮上有无数龟裂的痕迹,一条条裂纹横亘滑落。
她坐在人群中,我望见她。
莫名有种感觉,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她警觉地问我:“有什么事吗?”
“您认不认识江采舟?”我问。
我突然想起,我压根不认识江采舟他那位同学,也不知道他名字。
仅仅因为这个嘱咐,来到这里,有些荒谬。
“啊,他是我儿子的同学。”女人说,放下活计,抬起头来,迟疑地望着我。
她的脸庞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而黝黑,长发也乱篷篷的结成一束。
是她!
我心中情不自禁冒出这么一句。
多了些难以形容的笃定。
她将手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两下,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没说话。
她一脸狐疑地望着我。
而我默不作声的,把画册掏出来。
那一刻,我感受到某种难以形容的感受。
那女的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十指猛地向前,一把抓住画册,她打开画册,只是一页,瞬间惊呆了。
她的泪水涌了出来。
原先的狐疑早已化为哽咽。
那群坐在一起抠橡胶片的老太太齐齐站起来。
成吧?!
这情况我已经见多了!
是不是之后就要问我为什么逼哭这女的了?是有何居心?
然而,没想到那群老太太却一个个跟我努嘴。
“快跑!”
“别犯傻啊,小年轻,跑啊!”
“这女的有精神病!”
“她儿子死了,老公跟别人跑了!”
“……”
几个老太太情绪跟我激动地说。
中途还比手画脚的。
那女的一回头,所有人都不说了。
我心里忍不住骂道,你们叫我跑什么?你们也赶紧跑啊!
但老太太们不以为意。
她们装作没看到,又回到板凳上抠橡胶片。
似乎那点钱更重要点。
女人只是扫了一眼她们,然后继续低头看画册。
她刚刚抬头的眼神既凶戾又疯狂。
让我觉得也许这些老太太的警告有点对。
要不……
赶紧跑?
然而,我忽然一下子迟疑了。
莫名的,有点被这个女子打动。
她的手指颤抖,飞快地在纸张上翻动。
泛黄的画页里满是少年的信手涂鸦,连人物结构都没有构造齐全,说句东倒西歪都算是恭维的了。
可就是这样一张画,女人看到它时,却难得的庄重。
她说道:“我没疯!”
众老太太:“对对对!”
我:“……”
这些老太太齐齐望向我。
我赶紧附和:“对对对!”
女人又说:“……我只是心理难受!”
说完,她的眼泪掉到画册封皮上,接着,沉默寡言了。
有的东西不需要外人多言,千言万语蕴含在其中。
那些老太太忽然一下子沉默了。
她们面上也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情。
同情,但又……
“谁叫你把这东西带来的?”有个老太太脸色一变,冷冰冰望着我。
那态度,我仿佛不是带来画册。
而是某种禁忌物。
我一看这情况,决定转身就逃。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个女人忽然拦住了我。
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面上露出感激。
“……自从孩子走后,我和孩子他爸离婚了,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她语速较快,话语轻松,“每每回到家,总是空荡荡一片,锅碗瓢盆的响声都惊人,又很害怕别人问及孩子,那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的……真难熬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同情地望着她。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女人深深叹了口气。
“有可能就是一时想不开……”我忍不住插话。
有的东西回头再望,很有可能就是压力之类的东西。
这玩意儿,有的人不在意,就扛过去了。
有的人在意,就扛不过去。
我说完这话,女子叹了口气。
她似乎并不能认同,但是,脸上也露出了稍许慰藉的神情。
“生活总要进行下去的!我现在拿到了我儿子的画册,我想,我也该放下了。”她用低沉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