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清幽,日光已斜,两个骑马的身影并肩而行。 “你刚才怕么?” 沈清芙略微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唇间含笑:“大概是怕的,毕竟谁会嫌命长呢,殿下呢?” “孤刚开始学狩猎的时候,父皇曾同孤说,你若是连小小的虎狼都怕,以后如何做大庸的储君?你说孤怕不怕。” 沈清芙的笑收敛了一些:“您这不是不怕,是不敢怕。” 穆怀诚有些嗤之以鼻:“孤还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殿下有怕过什么?”她十分好奇,想知道这个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究竟怕过些什么? 他却没了声,想了半晌,叹了口气:“孤怕的东西其实也海了去了。”仔细想想,实在多的不得了,前头说没有不敢做的,后头却发现自己也是个俗人。 “……”她到底不甘心,又问:“那殿下最怕的是什么?” 穆怀诚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林间空地上,光晕弥散,尘埃在空气中飞舞,连肉眼都看得清。 沈清芙等了许久,才听见他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背叛。” 他似乎在确认什么,转头盯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孤一生最怕的,是背叛。” 沈清芙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明明他也没讲多么难过的事,眼神也淡淡的,可是她愣是觉得压抑。 见她不说话,穆怀诚笑了一声:“瞎想什么呢,咱们走了这么久也没看见他们,应该是走错了方向,这时候卫一大概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前头便有尘土扬起,还有“嘚嘚”的马蹄声。 定睛一看却不是卫一,秦雁回一身红色骑装逆着光过来,身后是温祈年、秦子旭还有穆怀谦。 “吁——”秦雁回止住了马,语气中含着一丝焦急,又有一丝担忧:“阿芙你怎么回事?我一回头没看见你,差点吓坏了!” 沈清芙心中有些歉意:“我那匹马受了惊,一时落了后,对不住,让你们这么担心。”她左右看了看,没瞧见温白素,便问:“温姐姐呢?怎么没看见她?” “我还以为她和你在一起!” 沈清芙惊了一下:“不是同你们一起么?”明明她看着温姐姐同她们一起离开的! 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温祈年虽一直懒懒散散的,此刻却也不得不认真起来:“我们是半道上遇见卫一才知道你们在这个方向寻过来的,他也没说只有你们两个人,我们只以为我妹子和你们一起。”说着眼睛在沈、穆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若有所思。 “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先把温姐姐找回来才是!温姐姐骑射功夫不好,又向来没什么方向感,要是迷了路……”秦雁回急得不得了。 “你们也别急。”穆怀谦安慰了一声:“如今林中都是来狩猎的人,万一她碰着了别的人呢,且安瑟公主好似也不在,可能她们俩呆在一起。” 这话到底让她们两个女孩子平静下来一点,心中虽依然忧虑,也不像开始的时候那般急躁,有了空余心思去想该怎么办。 穆怀诚道:“这样,咱们既然已经汇合了,依旧还是一起走,不如先回营帐,要找人光凭咱们这些人是不够的,等我们回去了让侍卫出来寻,总比咱们四处乱找好一些。” “太子说的有理,咱们先回去。”秦子旭附和。 秦雁回和沈清芙也暂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听从。 温祈年虽然担心妹妹,却知道她向来聪慧,即使脱离了大部队,一定能想办法保护自己,倒没她们这么担心。 众人都无异议,一行人便打道回营。 他们这一天都匆匆忙忙的,又是遇熊又是走散,都没什么心情狩猎,旁人都是满载而归,只他们两手空空且神色不属,倒惹得路过的人都奇异地看着他们,只是其中有太子等人在,都不敢仔细打量,等他们过去了才敢议论两句。 到扎营的地方时已近黄昏,远远地穆怀诚便看见有个人站在栅栏旁,一身白衣,清毅俊朗,眉目疏淡。 见他们停了马,周辰逸微施一礼,语气平淡无波:“殿下,二皇子。”又朝温祈年他们点点头。 “周兄在这等什么人?”温祈年笑问。 “受人之托。”周辰逸转向沈清芙她们:“我今儿狩猎碰巧遇见了走散的温白素,便将她带回来了。” 秦雁回一喜:“温姐姐如今在哪儿?” “她有些疲惫,先回去休息了。”她本来还想让人去找她们,被他拦了,只说他们几个呆在一起,必定有认得路的,说不定自个儿便回来了,就算寻不着她也会先回营帐来看看。 秦雁回心里着急,辞了他们就赶忙去找温白素。 穆怀诚等人知道人已回来了便不急了,温祈年素来和周辰逸交好,前不久周辰逸离京游学,他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便相约要聚一聚。 穆怀诚……他厚着脸皮跟上去了,无法,周辰逸是他十分想要拉拢的人,他身边能用的人实在太少,这辈子他不会给人说他“结党营私”的机会,手里头却要握着人,乔恒之只能算得上相处泛泛,安逸飞是他一手提拔,或许能为他所用,武将文官,他还缺一个足智多谋的谋士。 他思考了许久,手中也罗列了不少名单,最终看下来,能起作用的实在不多。 他得尽快建立起自己的班子。 周辰逸这个人,为人孤直冷僻,很适合做纯臣,若是真的招揽下来,可用之处很多。 其实他猜想,周辰逸对于他的心思应该知道的十分清楚,他三番两次去招惹他,既是试探又是暗中邀请。 只是不知道他的态度如何,定亲王如今手里头还握着一些权力,且他一世忠诚,后来也得了善终。 穆怀诚倒没想借着周辰逸去拿定亲王手中的权力或是逼他站队,他求的是人,而不是权,人要是跟了他,还怕君臣同心得不到想要权力么? 温祈年和秦子旭也可用,温祈年大胆又心细,秦子旭率直之中又有机敏,只是此刻他还不能明着拉拢,只能先培养关系。 他存了这份心,自然不会摆什么太子的谱,只以平辈身份相交,倒有几分平易近人的意思在里头。 男人之间的友谊相处说容易也容易的很,一块儿吃过肉喝过酒就勉强算得上朋友了,加上今天他们还“共历险境”,穆怀诚又蓄意相交,穆怀谦、温祈年在其中周旋,倒也算相处得融洽。 只是,穆怀诚总觉得自个儿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奈何喝了两杯酒,头脑有些发懵,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他原本酒量挺好的,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现在酒量大不如从前,喝一杯就开始上脸,两杯头脑勉强还算清醒,四五杯过后就要开始发懵了。 不过仗着他是太子,倒没什么人敢糊弄他喝酒,他自个儿也怕喝酒误了事,平日里能不沾就不沾。 此时气氛尚好,他就喝了两杯,一时之间将心里想的事给忘了。 等几人散去,他在回营帐时吹了晚风才猛然清醒:坏事了!光找着温白素,忘了安瑟公主了! 他猛地停住了步伐,把王德发吓了一跳:“殿下怎么了?” “你使人去安瑟公主那看看,公主回来没有!” 见他神色凝重,王德发也不敢大意,所幸营帐离得近,他便亲自去一趟。 安瑟公主营帐的人都认得他,见他去了都停下问好,他便问了安瑟公主回来没有,得了答案便回头去找穆怀诚。 穆怀诚还站在营帐门口,披着件黑色的大髦。 “殿下,她们说安瑟公主并未回来过。” 穆怀诚心中一紧:万一安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和蒙古王,和父皇交代? “你使人问问各处,今天看没看见公主,有消息立刻来回我。”他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去叫怀谦和怀安来见我。” 王德发自去寻人,穆怀诚便坐在营帐中等消息,不多时穆怀谦和穆怀安急匆匆走进来。 “大哥这会儿喊我们过来有什么事?”穆怀谦有些惊讶,他们不是刚分开么。 “安瑟公主还没回营帐。”穆怀诚拧眉:“怀安,大晚上我不便去女眷营帐,你替我去温小姐营帐问问白天脱离时是否看见过公主。” “哎,知道了,我这就去,太子哥哥等我。” 穆怀谦三步并作两步坐到他身边:“大哥你是说……” “安瑟公主草原长大,对这些认方向的事儿清楚得很,不可能这会儿还没回来,除非……” 他没往下面说,穆怀谦却懂了,要是……要是安瑟出了什么事儿,蒙古和大庸的关系肯定会极为紧张,听大哥说他如今还在查西凉,如果蒙古因这事和西凉结盟……两面夹击,大庸必定元气大伤! “大哥,要是真的,回头父皇问起,尽管把这事儿往我身上推!”他们一行人出去的时候有不少人看见,责任是脱不掉的,要是可以,他一力承担。 穆怀诚拍了拍他肩膀:“你心里想什么哥哥明白,绝不会叫你一个人担着。” 没多久穆怀安便气喘吁吁跑进来:“大哥,温姐姐说,说她本来是跟着公主的,两个人一起脱离的队伍,结果公主一转眼就不见了,她后来碰着了定亲王世子被带了出来。” 王德发也走了进来:“爷,侍卫们都说没瞧见安瑟公主,她早上出去以后便没回来。” 穆怀诚使劲捏住了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安瑟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