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冬,黄河逐渐结冰,是以到达板渚之后,一行人下船,改乘马车。
林如海早安排好了接应的人员。总计三十多号人,为首者姓董名开山,曾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现为永胜镖行总镖头,在庙堂、江湖均有着广泛的人脉。
女眷上了马车,董开山凝重道:“两位公子,山东地区有白莲教作乱,起事者姓晁名江,自号‘托塔天王’,声称拥兵二十万,要效仿南宋杜充开决黄河大堤之事,使中原大乱,以便方便举事。漕运总督韩元达、漕运总兵郑恭率领标营两路夹击,五日前,在大名府大战了一场,据传,那托塔天王被赶到河南地界了!”
“所以,在河南随时可能遇到凶残的托塔天王。咱们需即刻出发,星夜兼程,直奔神京!”
贾琏惊呆了,“晁江?你确定不是晁盖?拥兵二十万?太可怕了吧?”
放眼一扫,板渚埠头人来人往,不慌不忙,哪里像即将有兵火之灾的景象?
贾圭模仿着前世做键盘侠的样子“喷”道:“开决黄河,也真敢想!那时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就是悲天悯人的白莲教吗?真是遁天妄行,狼子野心!”
董开山急道:“两位,有这感慨的时间,还不如用来赶路呢!”
贾琏忙道:“好,咱们马上出发!”
董开山点了点头,高呼道:“开路!”
前头镖师便展开饰“永胜”两字的暗黄色大旗,“驾”的一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西而去。
已近寒冬,北方之景与南方之景自是大有不同,一行人所过之处皆是郊野荒村,处处生机全无。
某日清晨,众人刚出驿站,浓雾尚未消散,官道旁干枯的树林里便传来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跑出来一人,踉踉跄跄,蓬头垢面的,浑身沾染了密密层层的血迹,在露重天迷的晨光下显得异常可怖。
那人看到成群结队的马车,黯淡的瞳孔中涌现出巨大的求生欲,用尽全身力气高喊:“救命!救命!”
一边儿喊着一边儿朝着官道奔来,脚底突然生风,一个趔趄,竟被一截不太显眼的根茎绊倒在地,“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额前登时磕出大片血迹。纵然如此,仍勉力抬头对着他们呼救。
此时董开山在前方开路,贾琏生怕真的遇到所谓的“托塔天王”,一刻也不离他半步;贾圭则留守于最后,负责收尾。
几个距离近的镖师看向董开山。董开山道:“此人来路不明,我等不必多管闲事,只管继续赶路!”
“各位好汉,救、救命!我有重要的军情禀报!”那人拼命地挣扎,却是站不起来,语气悲戚、哀恸,甚至有几分哭意。
就在这时,忽见八九个头束红色头巾、身穿破烂棉袄的高个子追了过来,一人一脚踩住那人的脑袋,狞笑道:“狗官!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你不是逃命很有一套么?”
另外几人眼神不善,来回逡视镖行之人,并亮出手中明晃晃的家伙示威。
董开山下令:“快,快走!”
“驾,驾……”
少时,又有零零散散之人从林子的四面赶来,亦束红巾、穿棉袄,约莫五十来人,将近是镖行这边的两倍。
一人兴奋道:“会头,总算抓住这条大鱼了!这下子看他往哪儿跑!”
踩着“狗官”脑袋的人清点了人数,皱眉道:“会头,咱们的人没来全啊!”
又拦住董开山等人,冷哼一声,挥舞着大刀叫嚣:“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晁天王麾下不杀无名之辈!”
会头站了出来,趾高气昂地说:“奉托塔天王、大明真传血脉之主晁真主、中兴大治圣帝、大乘永福皇帝晁江之命,捉拿狗官吴正宾,尔等闲杂人等,携带如此多的货物过天王之境,不给天王奉上孝敬,是要谋反吗?”
“吁!”
贾圭赶忙赶至林黛玉的马车旁安抚她,掀开纱帘,黛玉、雪雁果然慌了神,哭得是梨花带雨。
后方的马车内已经乱作一团,更传出来几个胆小的陪房者的哭声。
贾琏抖似筛糠,讷讷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姚光效低声献计:“公子,何不诈降……”
贾圭斥道:“诈降个屁!一边儿去!”
董开山率领着一众镖师骑马而来,一面打量,一面对峙,左右一瞄,手下镖师的表情尽收眼底:眼神飘忽,胆怯心虚,一来是被“托塔天王”的名头给吓住,二来人数不占优势,能战者只有二十位镖师,其他人则扮演着车把式、马夫、伙夫之类的角色,哪里有对战的勇气。当下焦急起来,冷汗蹭蹭往上冒。
“对面没有几匹马,实在没办法,只能骑着马弃镖而逃了,林御史,对不住了……”
便拱手道:“佛前莲花开三朵!”
会头精神一振,亦拱手:“看来杨柳摘几枝。哎呀,是自己人!”
董开山谄笑道:“是啊!是自己人,我们隶属于晁天王的西路军。会头大人,实不相瞒,我们扮作前往神京唱戏的,只等天王的东路军大事一成,便里应外合,攻入皇城,那时天王虎躯一震,坐上了龙椅,天下唾手可得,您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所以,进京要紧,您千万别耽搁了天王的大事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