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白了他一眼,含笑道:“你管我呢!我生不生气,与你何干!”
“妹妹切不可再说什么‘香丘’的浑话了。你是下凡渡劫的仙女,怎会葬在那劳什子的香丘?”走至案前,宣纸上赫然是一首悼亡诗:
十载恩难报,重泉哭不闻。
年年春草色,肠断一孤坟!
“好诗!悼亡之情跃然纸上,连我都忍不住要哭了!”
“呸!又作妖了,人家写得是真情实意,怎么在你口中就变味儿了!”
说着赶忙夺在手内,嗔道:“你这呆货,就许你自个儿说浑话,不许别人说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啐!你忒霸道了吧!”
贾圭笑了笑,便转移话题:“林妹妹,其实,那天我和姑母……”
黛玉只听了半截,纤手一伸,踮脚忙忙掩住他的小嘴,怔怔地说:“圭哥儿,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那天娘亲初丧,我竟多心了,只当你心里藏.奸.儿。两年前,若不是你费心请决机禅师为娘亲诊治,娘亲焉能续到今日?况这两年来,你花着各种心思逗我和娘亲开心,我是个草木之人,焉能不知?不用说了。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复念耶?”
贾圭本做好了被她怼一番的打算,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段回复,奇女子啊!当下愣了半晌,体味其中之意。
黛玉啐道:“呆货,又发什么呆!”
贾圭笑着拱手:“林妹妹之灵秀,天下无人能及,贾某佩服!”
黛玉亦笑着拱手:“过奖过奖!在才华横溢的贾经魁面前,小女子这是‘东施效颦’,什么时候能像您这么有才还这么低调,小女子就无憾了!”
“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
贾圭脸色凝重起来,因说:“林妹妹,我要和你说一件大事儿。”
黛玉笑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你那些个浑话我早知道了。”
贾圭道:“不是浑话。荣国府有个唤作什么‘宝玉’的,整日厮混于内帏,你知不知道?”
“宝玉?你说得是外祖家的表哥吧?”
“嗯,就是他。”
黛玉笑道:“我曾听见母亲常说,外祖家的表哥衔玉所生,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去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十几岁的人了还不知礼数?”
贾圭道:“林妹妹,你想岔了。你这位表哥有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爱给姊妹们取字。他给二姑娘取字‘木头’,给三姑娘取字‘玫瑰’,给四姑娘取字‘青莲’,自号‘富贵闲人’,亦号‘绛洞花主’,都姓贾,都是自家姊妹,平日里取着字玩闹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如果他见了你,也给你取字的话,麻烦就大了啊。”
黛玉听得一惊一乍的,不禁破涕为笑,奇道:“木头,玫瑰,青莲,富贵闲人,绛洞花主,好生奇怪的字!照你这样说,这个宝玉还真是个惫懒人物、懵懂顽劣之童了?”
贾圭道:“林妹妹,你的关注点可真刁钻!重点不是字,而是取字啊!”
黛玉剜了他一眼,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数落道:“圭哥儿,你又弄什么鬼?你也是姓贾的,这个宝玉那里得罪你了,值得你口有蜜腹有剑地中伤他?况我外祖家是诗书簪缨之家,严守礼法,表哥更是嫡子,怎会做出如此无礼之事?啐!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又摇笔弄舌、心里藏起奸儿来了?”
贾圭苦笑,贾家一门双公,位列金陵四大家族,又是林如海的岳家,别说林黛玉了,就是喊来一个路人,也会这样认为。如果再添油加醋,确实有嚼舌根之嫌了。
便笑道:“正是因为我出身于贾家,所以才知道这些隐秘。《礼记》有言:女子许嫁,笄而字。‘待字闺中’的道理你肯定比我懂。我没有中伤他人的意思,只是提醒而已。”
黛玉蹙眉一思,自有一番计较。
贾圭瞧着她的表情,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当下叹了一声,转移话题,谈论进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