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看守牢狱的禁子把他们带到牢中,又找了把铁锁锁了牢门道:“你们三个不必吃杀威棒的滋味,也不必多想,师爷知会过了,你们这案子上头是有个贵人盯着的,不过来这儿走一遭,只要不多管闲事儿就成了。”他的语气说不清是叮嘱还是威胁,只把锁一把扣上,就转身走了。
个性正直的陈俊卿哪里看得下去这般乱象?更别说,他是做推官出身,对这些案件刑罚本就关注的很,他待那禁子走远了,就问了他们隔壁牢里的一个老丈:“老人家,您是为了什么关进来的?”
那老丈身上的衣裳破败,连嘴唇都有些皴裂,看到问他话的是个文人模样的人,就重重叹了口气:“先生,我无儿无女的,只靠海边打渔过活,那天来了几个官差,说什么我犯了禁,就把我那小船收了,把我关了。我哪儿知道我犯了什么罪?”
谢衡听到这话,四处打量了一下这牢狱,皮肤黝黑,精瘦的人还不在少数:“在这儿的,不少都是海边的渔民么?”
不少人都点头叹气,一个个都说:“是啊,小先生,我们都不知道哪儿犯了过错……”
陈俊卿听得火大,可想到赵瑗到底在这里,他还是收敛住了,只重重地哎一声,坐回了赵瑗身边,低声道:“公子爷,您见着了吧?”
赵瑗叹了口气,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关注这些,刚刚亲手杀人的经历,现在又浮上他的脑海,那武士头领的眼神一次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他直想吐。
谢衡看到赵瑗这番模样,他又是唯一一个知道前因后果的,只好上前拍了拍他:“公子爷,那人死有余辜,你不必介怀。”
赵瑗摇了摇头:“我曾向往江湖……可这江湖,难道就是如此之多的厮杀和鲜血么?”
“公子爷为什么要为了杀了一个人如此介怀呢?难道就是因为他死在您的眼前,是您亲手所杀?可公子爷想想,你们坐在朝堂之上,手上握着天下之权,一举一动,都有万民受您影响。”谢衡年少,还不是那么懂得如何委婉地安抚一个人,只把自己所思所想直白地说了:“陛下只要朱笔一勾,便是成千上万的人命,只是……他们不在您眼前而已。若这样说,朝堂上的厮杀和鲜血,不是远胜于江湖么?不过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陈俊卿看了谢衡一眼,他是从推官做起的官员,性格的正直也在这段经历中被无限放大,以至于让他形成了现在的性格。
他和那些受苦受难的人离得越近,他就越容易看到自己的一个小决定对于他们的影响,这在刑狱上最为明显,而谢衡这般直白,也让他觉得喜欢,到底还是个少年啊。
不过,眼见赵瑗有些受了打击的模样,他不免还是要开口开解一句:“谢棋士,公子爷还不曾踏入朝堂呢。”
赵瑗到底是个二十三岁的人了,要是连谢衡这个十七岁少年的话都听不懂,他可就是白活了:“你……你说得对。若论鲜血……自然是朝堂上更多些。那里掌控的,可是天下苍生。”
谢衡点了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在意江湖的厮杀和鲜血……有利益相争之处,必有厮杀,有厮杀之处,必有鲜血,无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