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最后的岁月1
蒙古人的军队在襄阳背后截断了粮道,后勤由此断掉。在汉水的上下游蒙古人设置了栅栏,中间布置了火船队伍,一旦有宋朝水师攻进来,就会通过火船攻击。同时两岸的堡垒能够用臼炮和回回炮攻击水师。
在最后一次贸易结束后,蒙古人就封锁了樊城和襄阳,自此无法供应任何物资。
货栈里储存了很多粮食,还有很多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东西。当王正在夜晚跟着赵锦来到后院主人房书房里,推开一排书柜,后面一个台阶通往地下,走入一层水泥浇筑的地下室。
江宁人千里迢迢运来了水泥和钢筋,挖空了下面建造了水泥堡垒,用沥青封底防水,沥青已经从安达曼帝国运到江宁用于一些重要的道路建设。
地下有二层,十几个房间,有住处、起居室和仓库,储存了黑火药、燃烧弹、强弩箭矢、横刀长矛、油饼咸肉谷子之类、药材、日用品等等,还有个内部水井,可以供水。粮食供上百个人支应数年是没问题的。陈芝麻烂谷子,谷子容易储存。后面有条通道,赵锦介绍说可以通到汉水码头,但现在汉水被控制了,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王正不置可否,闻了闻空气,说:“通风做得不错。”
回到地面,赵锦去烧热水,要给王正洗澡睡觉。王正摆摆手说自己白天洗过冷水澡了,早点睡吧。
王正在主卧,赵锦睡在房内的小床上,以便服侍。
第二天,当地里正过来登记,因听说换了掌柜。赵锦出面说青楼接下了物业。地方小吏也听说赵锦和吕大人的关系,就客气几句离开了。
青楼终究还得做下去。
王正让她回去管理青楼,决定自己一行人在街上逛一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走路转了一圈。骑着十几匹蒙古马逛街是不可能的,分分钟会引来士兵询问,当作探子抓起来。大宋不能说没有马,但军队缺马是真的,十几匹蒙古马显然是很诡异的。
萧条!
王正是这个感觉,人们死气沉沉的,为了生计仍在各种摆摊上街,商铺里物品不足,杂乱的放一点,一看就是储存不足。
一些人在瓦市卖人,妻女插个草标,面黄肌瘦,一看营养不良。
偶尔街市跑出个小偷,后面只有一两个人追赶,大多数人麻木的看着,直到小偷摔倒,或小偷掉头把追赶的人捅死。
治安已经近似失控。
真金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是皇宫长大的人,养尊处优,没有经历,人也是柔和的性子,温文尔雅。
完颜妍也脸色不好,差点去干预小偷,被王正拦住了。
王正吩咐武士去买了几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回去院子里打扫卫生之类。
店铺里掌柜的仍在做事,买卖一些药物,疾病的人越来越多。
“晚上带你去逛青楼。”王正和真金在院子里烤羊肉,指挥他一起动手。真金没做过任何粗活,兴致勃勃而又笨拙的帮忙在羊肉上涂抹盐巴。
后花园里居然堆着草料养了十几头羊,让王正很觉得掌柜有生活情趣,且还能挤羊奶煮沸了喝,很有味道。
蒙古人和金国人的生活习惯有些是相同的,在喜欢羊肉这点上没有什么区别。王正当然吃饭更不讲究。
去青楼没什么讲究,主要就是观察一下樊城的上层形态,此时此刻,能够来青楼的非富即贵,有点醉生梦死的样子。人们既知蒙古人围城,且断了粮道,此次能够幸免于难,就难说了。官员是不得离开,商人能走的也多在数年来都走了,剩下一些火中取栗的,或者地主舍不得土地家业,就在这里熬希望,也是各种欢笑下的焦灼。
人们放浪情绪,于是青楼就显得生意火爆。
赵锦过来照顾,王正让她随意安排一下,过来几个姑娘唱歌跳舞,喝点酒水就行了。
真金对此很新奇,他自言自语:“不知大都民间是否也是如此?”
王正笑笑:“大致也是如此,燕王看来没到过民间,我很好奇你怎么跑到黄河岸边这么远?”
真金说:“其实也是王府幕僚主张出来民间看看。”
幕僚?王正没看到什么幕僚。
“我的马快,护卫们护着我先走了一程,他们在后面跟随,结果风雪阻了路,我当时在等他们。”
王正点点头,恐怕蒙古人已经知道了。
“那你在樊城不能太久,大宋知道了会拿你当筹码,蒙古人恐怕会猛烈攻城。这一路上留下的痕迹太多,元朝不可能不知道。”
真金点点头,明白这是可能的,自己的形象还是很好认。
“明天我派人送你出城,你去史天泽的大营亮出身份,就没事了。”
年轻的燕王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个讲信用的人。”
王正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他知道真金在历史上命运悲惨,因御史上奏要求忽必烈禅让,忽必烈大怒,于是惊惧而死。
“给你个忠告,不必和任何人说起,如果日后你被列为太子,可极力推辞,否则名不久已。”
真金疑惑不已,问:“何出此言?”
王正摇了摇头:“不可说。”
次日,赵锦的人带真金和一个江宁武士去城门初,交涉了一番,放两人离去。武士护送真金到史天泽的大营,原来送他们过来的千夫长接待。真金对他说:“去禀报左丞相,燕王在此。”
千夫长大惊失色,上马疯狂奔去,一会儿大营中军战马嘶鸣,一队人马冲了过来,起先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材挺拔,到了真金面前,下马施礼,他认识真金。
前一天,已经接到大元朝廷急报,说燕王在黄河风陵渡码头失踪,护卫尽丧,要求沿途搜查拯救。
不料燕王竟出现在大营。
在中军帐落座,史天泽问起由来。真金就大致说了一番。史天泽一拍桌子:“江宁人大胆如斯。”
真金劝道:“江宁武士的首领也不知道是我,事起突然,双方有了冲突。后来对我也很客气,现在恐怕大元和江宁也不太可能起冲突。”
史天泽点点头:“殿下落入贼人手里,从容不迫,又不因怒而行事,可敬可叹。”
真金摇了摇头说:“要说害怕,倒也没有,对方的首领邀请我去看看人间状况,要是杀我,一开始就杀了。”
史天泽甚为好奇,详细询问此人的行为长相。说到身高很像,胡子就不像,说年龄也有些年轻。他怀疑是安达曼皇帝,不过古汉人此时很少有人剃须,再说皇帝亲自带人深入敌对国家的行为也不太符合一国之君的常理,前线传来的消息也是安达曼皇帝很久不在江宁,江宁改汉之后,国王是一个小孩子,安达曼的王子。
蒙古人对安达曼帝国的印象是这并不是一个侵略性的国家,这是因为安达曼的扩张都在海上,而且以国际贸易为主。占领江宁纯属偶然。这么多年下来,江宁既没有向北方扩张,也没有南下,对于蒙古人的观感来说,就属于不思进取。
实际上大宋和江宁内部也尽然是这种想法。汉国朝廷对皇帝四处周游的行为不无微词。但安达曼帝国对扩张大陆领土兴趣寥寥,也不会派遣舰队进攻大陆。这一点,汉国朝廷是知道的,首相赵峻曾问过皇帝。皇帝对他说:“指望安达曼帝国去为汉人光复江山是不可能的,你如果有故国情怀,就只能依靠汉国自身来光复。然而以江宁的产出,没有背后的纵深,是很难与蒙古人对抗的。他们背后是数万里的江山。一旦你出头和蒙古人作战,大宋士大夫的尿性是远交近攻,说不定会联合蒙古人灭汉,重演两次联金灭辽和联蒙灭金的傻子行为。尽管他们是傻子,但我们也会很糟糕。拼人命,我们人少,只有百万人口,几十万户,也是拼不起的。只有等蒙古人逼迫大宋到灭亡的关口,我们才能出手,顺势占一部分大宋领土,然后对抗蒙古。”
这是汉国的打算,知道的人极少,更何况外人。
蒙古人的打算是占领襄阳后东进,灭了南宋,汉国就被包围,吃下也就是早晚的事情。虽说是汉国武器精良,顶不住人少。蒙古人也在高丽大肆造船,准备攻略日本和南下占领海洋。
回到中军帐内的话题,史天泽听完真金的介绍,也是匪夷所思。对方此人就是为了看看两国打仗,就进入险地住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