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好,千古以来多少人的祈愿,可真正又有几人能一生安好,又有几人能携手走向尽头,不过只是人心中的虚念罢了。
子时,人皆散去,全城寂静了许多,花圆节也结束了,花神树上的木牌也随之不见,不知去了何处,随着一阵风,全无了。时间也是过得极快,再待花神节,又是要下一年了。
“若凌,走吧,我困了。”林秋莹伸了伸懒腰,举着胳膊,打起了哈欠。
“回去吧,不早了。”郑晔也随之附和,朝着客栈的方向前去。
“走,喧闹也该停歇了。”陈若凌跟在林秋莹后面,她不识方向,也不知客栈的位置,必然不得与林秋莹离的太远。
萧叙并未说话,自顾自的跟在后面。
“萧叙,跟上!”陈若凌喊着萧叙,转过身对他招了招手。
萧叙加快步伐,走在陈若凌身旁,陈若凌感到一丝凉意,透骨的凉意,转头看着萧叙,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
走了许久,终是到了那客栈,客栈下方没几个人,加上小二,来来回回也就七八位。
“要不让他们送点好菜好酒?”林秋莹看着人数不多的客栈大厅,怕饿了身后的人,转过身询问。
“不必了,无需多劳。”郑晔微微垂了下头,示谢意,便走上楼去。
“我也不必了,秋莹,要早些歇息。”陈若凌拉着林秋莹的手便上了楼,丝毫不给林秋莹停留的机会。
“啊,好吧。”林秋莹噘着嘴,被硬牵着上了楼。
一旁的萧叙也跟着上去,他现在胸口闷的厉害,走路都没甚气力,看样子,好像被什么东西侵入了一般。
四人的脚步一踏一踏的,声音在这木地板上尤其明显。如今这客栈都是这样,在地板上走时,不出声音,那才真是不可思议,至于为何是这样,或许是能在建其铺子之时省些银两。
四人各入个的房间,除了林秋莹与陈若凌同住一间,萧叙与郑晔隔着一堵墙。
一进门,萧叙便将门关紧,踉跄于地面之上,手扶于胸前,眉头紧蹙。或是太痛苦了,他的身体不由的颤抖,手上的经脉随之暴起,但却他却未出一声。
他忍着痛苦,以意志与自身内力压制这强烈的被吞噬的感觉,此刻,他感觉要被人所侵夺躯体,似乎下一秒,这躯体便要被他人所控制。
终于,那股忽如其来的力量被压制,他松了一口气,扶额闭目,方才的痛苦,让他现在还未能完全反应来。
“这代价......真是令人难耐。”萧叙拖起沉重的身子,缓缓走到床边,躺下后便闭上了双目。
梦里,又是那位女子,一袭被鲜血染红的白衣,从崖边跳下,坠入崖底。一声声“活下去”在他的耳边回荡。
“不!”他从梦中猛的惊醒,坐起身来,在黑暗中看着前方,苦笑了一声,“何时才得以结束啊。”几乎夜夜都梦到这白衣女子,却无法看清其容貌。七年了,已经七年了,这如同他的心结一般,永不得消散,困住他,似枷锁。
一次次惊醒,他从未好好睡上一觉,第二日依旧是要鼓足精神,不能因此懈怠自己,他只想着强大,只想着复仇,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却全然不顾。
坐起身来,无眠的夜晚,又是以打坐练法度过,他不敢入睡,更不想一晚受两次这种痛苦,毕竟次次醒来,他的“心”便疼痛难忍,肉体兼精神的折磨。
他累了。
陈若凌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眼望着睡在一旁的林秋莹,早已在沉浸在梦里,傻笑着,不知又梦到了何等好事。
既然睡不着,她干脆起身,小心翼翼的走下床铺,给林秋莹盖好被子,一步一步轻轻走出房间,走到了这酒楼那名为“观星台”的地方,望这夜晚之景。
名为“观星台”,不过是一个房外的台子,于二楼且无顶,可观这空中之景。
陈若凌抬头仰望,耀眼的星河映入她动人的眼中,璀璨光曜,月入星河,美的如仙人住的幻境一般。
“如此美的星空,若是有那天宫,那天宫的仙人岂不日日沉浸在这星河之中。”陈若凌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对于她,自言自语早已是不稀奇之事。
“确有天宫。”她的身后传来淡漠的声音,不知何时,萧叙从她身后缓缓走出,仰望着星空,回答了她方才的自言自语。
“萧叙?”陈若凌转过身,看着身后人的脸,黑夜中,被星河所“照耀”的脸,冷峻带有英气,还是那般好看动人,摄人心魂。她嘴巴微张,接着又说,“还没睡?”
“嗯。”萧叙瞥了她一眼,望着满天的星空,脑子里出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画面。
“可是有何心事?或有不适?”陈若凌盯着萧叙的脸出神,出于关心,稍稍问候。
“无事。”说这句话的时候,萧叙明显声音虚弱,带有一丝颤抖,多少夜晚的煎熬,令他夜晚不寐,日日不寐!
“那就好,刚刚你说天宫,真的有天宫?”陈若凌口气中满是期待,从未有人与她说这世间有天宫,她在书上多看也不过只是寥寥几笔罢了。
“不假,我曾见过以为天宫的仙人,与凡人无甚区别,又好似差了很远。”萧叙回想在天洲的日子,脸上闪过一丝苦痛。
“仙人?你见过仙人?天上的仙子定是端庄大方,颇为优雅,白衣素服着身,为天下苍生造福,时刻关注这天下万物。”陈若凌虽平日那显得沉稳,但如今却像一位十几岁的少年,眼中满是熠熠光芒,对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好奇。
“或是如此吧。”敷衍的话语,萧叙不想再忆那时在天洲的日子,以及他心中之恨。
陈若凌并未立刻回答,只是走到台子边的木栏旁,扶着那木栏,嗅着清新的空气,她很久没有如此欣然了。
“萧叙,你认为我应该找回我之前所说的那个少年吗?”忽然,陈若凌缓缓说出了一段话,一段关于“他”的话。
“我......我不知。”萧叙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木讷的回复着,看着星河下的她,眉间透露出些许英气,秀丽的面部也是那般动人,在这星河之下,竟有一瞬间让他觉得这星空并无她美。
“我记得我与他初相识是在我刚下磨风山之时,那时我好生单纯,被洗去了很多记忆,也算是初入这江湖,自然浑然不知这世间的很多无情。偶然的机会,我见他要被杀,若要我眼看他无辜被杀,我心里定过不去,冲上去便打的那冰玱军措手不及。那时我一心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一条无辜的生命葬送于冰玱之手。现在想来,多少无辜的生灵都抵不过命运的决断,我又能改变什么呢。尽管那日我险些丢了性命,但我救了他一命,我从未后悔,以至于后面我为了他再次舍生,也未曾有悔。”陈若凌口上随淡泊轻松,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至于为何为他舍生,不过是想结束这场乱战,以及......既然救了他,那便要好人做到底,他是无辜的,不该被卷入这场纷争。”
萧叙在她的身后,静静盯着她,听着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忽感一阵温度,却也说不出是何温度。
“当知晓我只剩半月的生命时,我心里竟闪出一丝恐惧,随之又消散。思来想去,我本就死了一回,这回又为何要惧怕。我有不甘,却也只能听天由命。”
“不止半月。”萧叙盯着眼前人,不由说着,“轻易认命,真是无志,明日去寻高人,你且莫要先忧郁而死。”口中无一句好话,也不曾说废话,乃萧叙常态。
“人生本无常,转机或许......会有吧。”陈若凌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萧叙,眼中带有一抹笑意。
“......”未等萧叙回答,忽然一枚碧蓝色的珠子朝他们飞来,飞到陈若凌的腰间悬挂,陈若凌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这珠子,不由惊讶道:“噬魂珠!”
萧叙只是默默看着,并未开口,他清楚,若是认主,再怎样也制止不住,也留不住。
“那日后,我便再未看到过这噬魂珠,怎么......”陈若凌抬头望向萧叙,希望能得到答案,解除心中的困惑。
沉默了些许,萧叙开口道:“噬魂珠本就不会陨灭,且认主......”
“啊......我以为噬......”忽然她停了下来,未继续往下说。萧叙未有说话,只是垂眸,站了片刻便转身准备离去。
陈若凌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噬魂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且......”
“缘分罢。”萧叙打断了她的话,甩开她牵着的手,径直走去,丢下一句:“昨日已为你解了那血毒,无需再担心。”
“缘分......有缘分也是无用。”陈若凌继续仰望星河,轻叹了一声,眼中带着些许忧郁与无奈,“变了啊,一切都变了。”接着便于这星河下,想着待到日将初,就转身回屋养会神。
萧叙虽在房内,却未睡,想着先前陈若凌说的话,扰乱了他心智的话。他想不明白,为何陈若凌会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在他记忆中,并无她。且如今,他必须要誓死保护持噬魂珠之人了,“罢了,还人情。”他无奈的靠于床头,眼神空洞无光。
陈若凌于这满目星河之下,心中无比的悠适。既不能入睡,倒不如于美景下消磨时光,想清一生,何必顾及过多。她不由喃喃道:“罢了,忘了便忘了,反正也无再多时日了。”轻轻一笑,悄悄的推门走进房间。
此时,林秋莹早早睡死,如不是天地崩塌,怕是难以叫醒她。陈若凌在这黑暗中,不知为何眼前一片模糊,跟往日不同,往日她在此等情况下,是能看清些许轮廓,今日,却是一片黑暗。无奈,她只好闭上双眼,来养养精神。
另一边,萧叙一夜未眠,他心中藏事,也对有些地方有疑点,不愿表达,便是藏匿于心。日日夜夜的累积,他很累,累到快无法呼吸。
明月被新一轮焕日压下,刺眼的强光唤醒世界,唤醒那些沉睡的人,却唤不醒另外一些“沉睡”的人。日出亦是希望,暗夜即是绝望。
今日与以往不同,林秋莹竟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叫醒了昏昏沉沉的陈若凌。
“今日是怎么了?起的如此早,太阳西升了?”陈若凌睁开了双眼,被刺眼的光照的眯着双眼,淡淡的说:“又少了一天。”接着准备起身。
“说的什么话?不会让你死的。”一旁收拾好东西的林秋莹朝陈若凌走来,于她的眼前站立,双手插着自己那纤细的腰,“今日去求医,过会便出发。”
“未曾听过医者能解诅咒类的事物。”陈若凌坐起身来,坐着面对着林秋莹,眼神中满是散乱。
“普通医者自然是不行,但江湖上的传闻魔医必有办法,切你本就有天雷的伤,天雷打在身上,一般人可是无法医治的。”林秋莹看着眼前她如此憔悴的脸庞,苍白的嘴唇,越发是心疼。
“江湖之事真真假假,你又如何知晓此是真的?”陈若凌毫不留情的回对了她的话,似乎等着林秋莹言弃。
“只要有一线希望,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去。”林秋莹真挚的看着眼前虚弱至极的人,紧紧抱着她,生怕她如一粒沙子,随风飘去了。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伴着郑晔的声音:“今日前去拜访那魔医,误要迟了。”郑晔今日也是那般的精神,起的也是很早。
“知道了。”林秋莹淡淡的说着,紧紧牵着陈若凌的手,坚定的眼神望着她,说道:“我相信会有奇迹的,你这一生又没做些伤天害人之事,上天绝不会如此早的讨要你的性命的。”
“但愿有所转机。”陈若凌站起身来,松开了林秋莹的手,走去窗边,看着这嘈杂热闹的早市,眼里满是渴望。
萧叙坐于床边,他已经这样坐了将近一夜了,正待着他们出发之时一同前往。
“吱呀——”林秋莹缓缓推开门,那门或是在他们来之前很久没有开过,发出了一阵声响,她转头朝着眼望窗外的陈若凌说道:“走啦。”
陈若凌也未有犹豫,关上那窗子,径直走向林秋莹。
待陈若凌走出后,林秋莹拉上门,用锁将其锁住。门吱吱呀呀的声音提醒了郑晔与萧叙,二人从房内走出,下楼去寻那花满楼。
冰玱的城王殿上,沈巍高高坐于王椅之上,手里把玩着上等金银所制的茶杯,看着坐于下方一旁侧位的卫世悬。
此时的卫世悬正品着上好的乌灵古茶,满是享受之情态。
“卫王,你可认为此次他们前去可否取回灵珠?”沈巍开口了,本在手里把玩的酒杯停了下来。
“陛下这是怀疑那两人的实力?”卫世悬还是平时一般玩恭不敬的模样,瞥了沈巍一眼。
“这二人初来便机灵的很,我想卫王清楚,越是锋利的刃越是易伤到自己。”沈巍眯眼对着卫世悬,像这前天下第一美男的人,如今却落得以面具遮住那怖人的伤口,心里对世间不仅万般痛恨,也对那些长相风流俊俏之人心存恨意。说话却没变,阴阳怪气的语气根本无法根除。
“陛下的意思是......”卫世悬放下手中的茶杯,坐等沈巍开口。
“我想派你前去暗中夺取,之后再定以罪名将那二人派去边域。”沈巍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一切都为他之手。
“陛下,您是知道,我卫某不过是居于这三王之间,得了个名号罢了,多年并未参与这江湖纷战之中。”卫世悬又抿了口茶,淡然的神情下,语气带着的却是些许不屑。
“卫王如此抗拒,想必是不爱这凡俗。”话锋一转,沈巍语气阴阳怪气,“虽说这天下并无多少人见过卫王您的真容,但你我为君臣,自然是略知一二。此次有夺灵珠有一天洲人,容貌恐比那时你还要风华。”
听完这话后,卫世悬的嫉妒之心逐渐燃起,怀恨的感觉让他攥紧了在手中的茶杯。
沈巍看着眼前卫世悬的模样,无声的笑了笑,“我知道,的容貌是被那血......”
“别说了,我去!”未等沈巍讲话说完,卫世悬猛的放下茶杯,发出一阵声响,充斥着愤怒,他的眼睛像是被血侵染了一般,凶狠无比,“天洲必无一人生还。”
虽说他对天洲人有血海深仇,但如今却对沈沁没那么排斥,毕竟一枚棋子,打翻了就不好了。
沈巍计谋得逞,看着眼前这般怀仇的卫世悬,心里不由闪过两个字:“刍狗”。
冰玱表面的平和早已被打破,只是未能显现,终有一天,无数漏洞会让这冰玱成为一片废墟。
卫世悬心有不明,便前去将军府,寻大将韩深。他一直忧心,寒天术与煌火剑,必是不相容,韩深恐是有不妥。
要说起卫世悬与韩深,交情甚好,韩深初到这冰玱仅十四岁,是遥远尘莱的被遗弃孩子,赵嫣然在外游历时偶然带回,一同带回的还有韩厉,虽说是他的弟弟,但两人不知为何像是有血海深仇一般,从未待在一起过。韩深那时在冰玱,因是外族人,被欺凌是自然的,但他从未留下过一滴眼泪,放荡不羁的性格,也常常促使他反击。可在这冰玱王府,人人都是习武会法之人,他虽会武功法术,可年纪太小,无法完全施展开来,无非就是胳膊拧大腿,徒劳。冰玱王沈巍日日操劳,自然无心管他,逐渐的,他似乎又成了被遗弃的孤儿。
半脸容貌尽毁的卫世悬常坐于庭院中喝着闷酒,自脸毁后,他再无那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整日闷着,旁人看在他是三王中的一王,不敢在他面前非议什么,但背后的议论,卫世悬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如今他的样子,他人的纷说倒也没错,这般怖人,恐是换做他人也会成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也就是这两人,被命运安排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