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入院摇落叶,细雨漫庭残花谢。晨起的两个小丫鬟打着哈欠懒散的清扫这满地金黄,一阵凉风旋来,才清理过的地面上又有几片叶子簌簌落下。 “今年的秋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啊!”半开的纱窗前静立着一位身着晴水绿罗裳的美妇人,略施水粉的容颜与她的名字相得益彰,真如清荷一般娇美,只是眼波晦涩,似蕴着重重心事,幽幽轻叹了一句,又侧眸询问, “今儿个可是婆婆的寿诞,贺礼是否准备妥当?” 丫鬟清歌回道:“按照夫人的意思都备好了呢!” 安平侯府的老夫人十分挑剔,是以备礼需谨慎,这是许娇荷嫁入侯府的第二个年头,去年她送的寿礼是一架松下仙鹤的屏风,亲自绣了两个月,并未假手他人,想着心意诚挚,哪料老夫人只瞄了一眼,也没个笑脸,背过人时,她那世子夫君竟嗤她太寒酸, “旁人都是金玉相赠,你怎的送架屏风?真没个眼色!” “你又不肯过问此事,我才嫁过来,自是不懂婆婆的喜好……”心意被糟践,未得婆婆欢心,本就难过的她才抱怨了一句又被夫君训责,“爷整天在外忙着打点应酬,家里的事当然由你负责,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怎配做本世子的夫人?” 究竟是忙着办正事还是去饮酒作乐跟人赌钱,许娇荷心里清楚却不敢犟嘴,颤着下巴生生忍住,含泪不语。毕竟是老夫人的寿诞,她也不想跟他起争执,总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就这么忍了一两年,换来的并不是他的心疼和体谅,而是变本加厉。 平时他彻夜不归也就罢了,今日可是老夫人的寿诞,都到了这个时辰他仍不归来,生怕去晚了婆婆会不高兴,许娇荷只得一个人先行过去请安贺寿。 今年她有了经验,晓得婆婆爱体面奢华,送的是一尊翡翠迎客松,老夫人一看这翡翠是冰种,顿时眉开眼笑。终于博得婆婆欢心,许娇荷暗松一口气,尚未来得及坐下,婆婆又问, “怎的就你一个人过来,明义呢?” 许娇荷是个老实人,不大会扯谎,恭敬低眉如实回道:“儿媳不晓得世子去了何处。” 笑容顿僵,老夫人登时呆着一张脸,“你的丈夫去哪儿你都不晓得,你这个媳妇儿是怎么当的?” 她不是不想管,只是管不住啊!怯声解释道:“世子向来随性,外出从不会跟我报备,儿媳也不敢多问,生怕他嫌我啰嗦。” 一瞧见她那唯唯诺诺的模样老夫人就来火,“我让他娶媳妇儿就是想找个人好好管教他,督促他上进,你倒好,什么本事也没有,嫁过来两年也没个动静,管不住丈夫,任他花天酒地,又生不出孩子,要你何用?” 这话任谁听了都不好受,清歌眼看着主子被无端训责,愤然不平想为主子出气,“世子脾气不好,老夫人您又不是不晓得,上回夫人就问了一句他一夜没回来去了哪里,世子就动手将夫人推倒在地,若非如此,那两个月的孩子也不会保不住。 打那儿以后,夫人再不敢管他的行踪,老夫人您也不管教世子,怎的净来责怪我家夫人?” 即使再怎么受委屈,许娇荷也不敢顶撞婆婆,从来都是敢怒不敢言,谁曾想清歌竟将她不敢说的话统统说了出来,感动的同时她又担忧清歌会惹祸上身,忙拽她衣袖示意她甭再说话,然而老夫人已然变脸,怒指恨嗤, “大胆丫头,居然口出狂言!哪来的胆子?哼!八成是你主子授意,你才敢如此放肆!”说话间,又一记凌厉的目光瞪向许娇荷,吓得她扑通跪地,颤声澄清, “婆婆息怒,儿媳不敢对您不敬,清歌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胡说,还请婆婆宽宏大量饶恕她吧!”争执不下之际,忽闻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世子回来了。 瞧见她跪在堂中,明义一脸不耐的问了句发生何事,堂内的老夫人一看儿子回来,咬牙切齿的细数她们主仆的罪状,明义听罢面上竟有一丝喜色闪现,随后又跟着母亲一道呵斥她不守妇德,冲撞长辈, “如你这般没规矩的女人不配做我的夫人,实该将你休弃,以平我娘亲之怒!”道罢便让人去拿纸笔,嚷着要写休书,老夫人反倒是懵了,她不过是拿儿媳出气而已,倒也没想着要休了她,怎的儿子竟这般冲动? 一看情势不对,老夫人立即上前小声劝说,“你这孩子,闹腾也得有个分寸,这小媳妇儿可是你花了不少银子才娶回来的,才两年就休了,若再娶妻岂不是又要花销?” 焦躁的明义愁容满面,“哎呀娘你不懂,孩儿今日必须休了她,否则大难临头啊!” 休书两个字真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她心肺俱焚!许娇荷万未料到,容忍两年竟是这样的下场,要知道被婆家休弃可是奇耻大辱,于她而言更是难以接受的噩梦,一旦被休,她该怎么面对世人的指点和娘家人失望的眼神? 她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惹恼了婆婆才会被世子嫌弃,为保住这段姻缘,心慌意乱的许娇荷不惜放下脸面爬跪到明义身边,哭着哀求他不要写休书,“我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我再不敢顶撞婆婆,念在夫妻一场,求世子不要休了我!” 然而他竟毫无恻隐之心,一再指责她的不是,“不会生养,冲撞长辈便是犯了七出之条,单凭这两点足以休了你!” “我可以改的,我发誓!孩子也会有的,求世子给我个机会吧!”瘦弱的许娇荷月眉倒蹙,泪如泉涌,哀戚的跪在地上一再央求,可怜又无助,哭得人心颤,听得小姑子心下不忍,忙向她母亲求情,“娘,您快劝劝明义,嫂嫂那么温善,怎能休她?” 老夫人心疼银子,自然不愿又休又娶的来回折腾,于是故作善心的上前劝解,“明义,要不就算了吧!看她往后的表现再决定也不迟。” 岂料这儿子竟是油盐不进,坚持要休妻。许娇荷实在不明白,他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而大动干戈,与此同时,院外等候的人看不下去,抱臂近前,冷冷的看了明义一眼,而后走向许娇荷,试图将她从迷梦中拉出来, “知道你丈夫为何坚持要休你吗?不是因为你顶撞他娘亲,而是因为他把祖宅的房契输了,不愿交出来,就拿自己的夫人来抵债,正愁着该找什么理由跟你说,偏巧你和你婆婆起了冲突,他才会借题发挥,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你身上!” 许娇荷晓得他好赌成性,押金押银也就罢了,而今居然把她也押上,这世上怎会有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难以置信的她还天真的抱有一丝怀疑的态度,想着眼前的男人可能是在挑拨他们夫妻,也许明义是有苦衷的呢? 忍着心碎,她缓缓望向他,仍在期待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恼羞成怒的明义呵斥他闭嘴,刚想上前却被这蓝衣男子身后的人拦住,不许他放肆。 自怀中拿出两张字据在她面前晃了晃,蓝衣男子怜悯哼笑,“瞧清楚了,白纸黑字,绝无虚假,正是你的夫君把你卖给了我们。” 看得越清晰,她的心就越痛,可怜她还痴傻的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原来不过是他心生厌弃,才会狠心要休妻! 黯然抬手,抹去面上的泪痕,许娇荷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明义,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却又不知该问什么,末了只沙哑出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要拿我抵押?我可是你的妻子,你连妻子都能作赌注,你还是不是男人!” 碎了心的女人,眼神绝望又锋利,心虚的明义不敢与她对视,无措的移开目光,低声狡辩道:“那我总不能把祖宅给人家吧?妻子没了还可以再娶,祖宅没了我们的家业也就没了!” 当真是个好理由呢!许娇荷不由苦笑,原本她还以为这个男人只是玩心未泯,再过几年可能会有所转变,如今她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良知,没有血性,嗜赌成瘾!他的眼中没有亲情爱情,只有赢钱才会让他有成就感!输了的时候就理智全失,有什么押什么,根本不会顾忌后果! 老夫人一听说他还把祖宅押上,登时哭骂他不成气候,“别院都被你输了,祖宅你也不放过,你这个逆子是想让我睡大街,不得善终吗?” 被拐杖捶打的明义左闪右躲,无奈只好拽住母亲的拐杖怂恿道:“没输祖宅,只要将娇荷送出去,祖宅就还是我们的,所以孩儿必须休了她,再将她送人,这是唯一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