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
格雷把烟掐灭,一脚踹开了天台的铁门。
刺眼的阳光随着铁门一声巨响照进了楼道,天台的一处角落铺着被褥,一个女孩正扒在被褥上错愕地与格雷对视。
约摸6岁,傻愣愣地弓着身子,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
这里竟然住了一个小流浪汉。
格雷尴尬地挠了挠头,意识到自己似乎擅自闯入了别人的领地,方才一脚把门踹开的气势瞬间少了一半。
空气沉默到能听见楼底盛夏的蝉鸣。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格雷,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
格雷知道她为什么那样看着自己,事实上,那样的眼神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长得十分丑陋。与其说是丑,倒不如说是长得十分凄惨。
想到这,格雷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左半张脸,即使他知道那块巨大的胎记根本就不是他用一只手能遮住的。
小时候他常常向别人吹嘘那块猪肝色的胎记是太阳的印记,因此他还有幸当过好一阵子的孩子王。
太阳印记的说法是母亲告诉他的,善良温柔的母亲,总是喜欢用各种天真的谎言来打造孩子的童年世界。
想到这格雷难受极了。正当他抬起脚步准备转身离开时,那个女孩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大哥哥。”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听上去只会让人想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而不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儿。
“你有吃的嘛?”
她问道,乖乖地坐在那团快要发霉的褥子上,抬起小脑袋望着格雷,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而格雷并不愿意给她任何吃的。
在这样的人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他帮助她这一次,却不可能永远帮着她,也不可能永远都有人帮她。
他们不该有任何交集,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该和他有任何交集。
哪怕他为她带来了食物,她总有一天要带着满身的病毒和细菌,孤独地饿死在这处天台上。
蛆虫会啃食她的尸体,她为了活着而咽下的每一口食物都会在那一刻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格雷冷冷地说道。
小女孩微微楞了楞,随即在那床散发着异味的被褥里摸索了一番,吭哧吭哧地跑到格雷跟前,朝他手里塞了一样僵硬的东西。
是半个馒头。
“这是我今天吃剩下的,给你吃吧。”
女孩依然抬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格雷,这次轮到格雷的眼神变成了疑惑和惊讶。
他没有骗她,他确实没有吃的。不仅他没有吃的,在这几年里,人被饿死已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格雷攥着那块馒头,再次确认了一下女孩的状态,确认了她尽管衣衫褴褛,脸色却并不见得很差。
看来她并没有自己那么需要食物。
于是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块馒头。
别人饿不饿死的不关他的事,总之他一定要有力气活着。
“谢谢你,小孩。”
格雷揩了揩嘴,仔细将擦下来的馒头碎屑塞回嘴里。
吃了半个馒头的他顿时恢复了一大股强烈的斗志,决定今晚就去干票大的。
没错,他是一个贼。专门偷窃第一区的财物。他不贪心,不过是偷些维持生计的东西。
比如他方才手里的烟,比如送给第二第三区的粮食。
至于那个女孩,格雷和她成为了搭档。
他不会做出带着一个拖油瓶的事:光凭她能搞到他行窃十年都没摸到过的白馒头,这个姑娘,一定是有些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潮湿霉坏的木屋,昏暗的灯光下,格雷对着女孩的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一掌。
“你这是要去找死。”
格雷将一条破袜子套在头上,而小咪正在往身上套一条缀满了珍珠的粉红色裙子。
小咪是格雷为女孩起的名字。贱名,好养活。况且她真的很像一只猫。
那珍珠是真的。当她把那条裙子从破旧的被褥中拽出来时,格雷扑上去啃了几口。
珍珠特有的粗糙砂质摩擦着牙齿,她怎么什么都能弄到手。
但是。
哪门子贼偷东西要打扮成这样!
“你真的打算穿成这样去偷东西?”格雷扶额。
“你知道吗?”小咪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她打结的头发,“这样的裙子,第一区的小孩穿一次就当垃圾扔了的。”
“换下来吧宝子。”格雷仰天长叹。
这条裙子闪得像一块能够发射坐标的铀。
“你被发现还好。要是那个缺口被补上了,第二第三区的人都得饿死。”
“什么缺口?”小咪皱着眉问道。
“垃圾场那边的缺口啊,你不是从那里爬进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