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渐稠。
河神镇东方的山野道路已然深陷于泥泞。本朝毕竟不似从前乱战时的诸国,对水陆道路十分重视。
相关官员及部门的心思,其实只放在主要物资来往的那几条官道之上而已。
这天运粮队的校尉披了轻甲,小心翼翼策马出营视察路况,却险些失陷在某个隐伏的大泥潭里。
要不是马术精湛,及时飞跃而起,连坐骑也得撅折双足,就此报废。
校尉瞧了瞧营地里马车沾满污泥的车辕,向着连绵不断的天雨,比了记不雅手势。
他早前已派随行高手出发到河神镇,将队伍遭逢的困境回报少林僧们。
但若说真指望少林僧人能作甚么,倒也没这么想过。
周遭的地质已变得糊烂一片,非轻功高手无法通行了。
少林僧虽然以武艺精强闻名,可有本事前来援救的高手人数总不会太多,没法把整队车队运出去。
校尉想到的应变之策,也就是请少林高手们来回多跑几趟。
好歹随身带走一部份物资,积少成多地应付掉这几天的需要再谈。
只是一来少林僧未必愿意。
二来自己这般怠慢四公主相待甚厚的高僧大师们,回去搞不好要受惩处。
四公主不似三公主暴虐,可性情是真的冷,决定了降罚,半点情份也不会讲的。
校尉心里隐隐发寒,一时只望这见鬼的大雨赶快过去,泥地干涸,车马可行。
然而晚春最后的一场连绵雨下起来了,又怎会轻描淡写就过去?
真要深究,校尉却也从眼下的形势中看出了些许不妥处。
他自小长在江南,少时满山满野地乱跑。
就从来没见过一片地域的土质能如此平均地柔软易掺水,一小寸硬地也寻不见的。
犹如这方天地预先备好了牢笼,就等着他们踏进去。
此念一生,就连眼前点滴细雨也渐渐变得冰冷。
校尉不敢多待,挽着马首便欲回营。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大雨当中的一道身影。
那身影极为高大,几乎比身周未长成的细小松树还要高上几分。
长袍也宽大无比,形如一张笼罩全身的阴影幕布。
僧帽后的长布遮掩了此人的面目,加上他侧身而立,连大致脸型轮廓也不曾露出。
就这般静静地立在那处,仿如沉默的雕像。
但校尉的目光,却只放在了他手中的黑铁刀上。
那与僧人身材相比犹如匕首的短刀色泽暗哑,只锋尖一处绽放出一闪而逝的锐光。
直指军营。
一剎之间,高大僧人的身影如一头大雁,扑入临时搭起的营地,袍袖阴影将旁观者的视线彻底遮盖。
没有刀兵交锋,没有尖呼怒叫。
只隐隐听得一阵滋滋声响,像刚煮熟的虾子在锅上折腾。
当足够快的刀,顺畅无阻地将血肉切开,就会是这种声音。
十分清楚目前状况的校尉僵立不动。
若然在战场上面临类似强敌,他早已狂号着拔刀冲锋,凭借军人久经厮杀的血气凶煞压倒对方。
要是事败,也就是死。
然而连日的停滞困境,早已将他和一干将士的斗心消磨。
精气神既已倾颓,拔刀之前,第一眼所见便是战友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