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死的吧，莉莉。”周齐双手颤抖着。

图罗德双眼炯炯地瞪着周齐，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但是周齐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所有的言语全都成为了声带无意义地震动。

“他不会死吧，莉莉。”周齐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剥夺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病了十年的疯了都想活下去的普通人。他微颤着手，奇异的匕首抵住了图罗德的脖子。

“按照他身上伤口的恢复程度，直接割脖子最多让他重伤。”完全不懂人类的这种感情，作为智慧生物，她真的只是一个懵懂的小孩，“我建议你直接敲碎他的脑袋，听说大部分的再生能力者的弱点都是脑袋。”

周齐没有听莉莉的意见，他自顾自地把利刃划过图罗德的脖子。在刀刃与身下这位疯子接触的那一瞬间，周齐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无数的片段。

他是曾经也是一个幸福的人？

他是否有着美丽的妻子与可爱的儿女？

他是否曾经喜悦的微笑？

他是否为了……生存挣扎过？

周齐割偏了，刀刃只是轻轻地划过图罗德的脖子，划出一道不深也不浅的伤痕，微量的血迹从伤口流淌而出。

周齐的整个心都在狂跳，他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让他暂时失去战斗力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在杀人！我没想杀他！

……

他在内心疯狂地念诵着，强迫反应让他的大脑疯狂地运转，他用着不断重复的语句想要压住这些本不该在心中出现的想法。他仿佛按下了复读机的按钮，自我安慰的语句一遍一遍在心中重复，试图压制那些他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有的想法。

如同想要回去再锁一边的门。。

又好像不断清洗的手。

明明自己心中清楚，门已经锁了！手已经洗干净！可是在强迫意识下，他依旧会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我不想杀人。”周齐终于念叨出来了，他面色苍白地念叨着心中依然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他握着兵器的手慢慢地用伸向了图罗德的脖子。

匕首慢慢划过苍白的皮肤，留下了一道带血的痕迹。

在下刀的一刹那，周齐突生一种这不是自己的想法。对自己精神状况万分了解的周齐一下子便知道，又是一种强迫意识。

在那场令人绝望的疾病到来前，他已经被强迫症困扰了五六年，每一次突如其来的自我怀疑都使得他经历一段可能随时会往复的自我强迫。强迫症从来不是锁门与洗手这么简单，这是一种令人恐惧的状态。在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语言障碍的意识下怀疑自己不会说中文、听不懂中文，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使得他不得不在听到别人的话是将这段话在心中默念一遍，这也使得他在阅读文字时——即便不是背诵，都要在心中将那段文字默念一遍以自证自己会说中文、能听得懂中文、能看懂中文。这令他经历了不断的一段阅读厌烦期，而这种意识却不会发生在英语上，因为这个他本来就不懂。

这种精神症状，无时无刻地困扰着周齐，它总是会在你熟悉、甚至已经成为本能的地方出现，即便你知道这种想法不可能，它也会强迫你去证明这种想法不可能。

周齐这一刀又偏了，伤口与上一个伤口交叉而过，却依旧没能达到造成重大伤害的程度。眼泪不知不觉间充满了他的眼眶。

自己为什么要哭？待宰的羔羊又不是自己……不，自己与他又有什么区别。突然而来的悲伤似乎抽干了周齐强忍着疼痛才挤出来的一丝力气，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不。”周齐一咬牙，又抓住了图罗德的脖子，他的握着匕首的右手因为死死地捏着这把兵器而没有一点血色。

周齐非常清楚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图罗德打到的后果。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如同风中残烛，任何一点打击都有可能让自己彻底瘫倒。而眼前这个疯子，却有着如此惊人的恢复能力，只要过了这段疼痛麻痹的效果，哪怕不依靠那个奇怪的疼痛共享的能力他也可以把自己置之死地。

周齐再次把匕首抵在了图罗德的脖子上，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被扼住了。痛苦炸弹的效果正在飞快的消退，之前被这种全身剧痛覆盖的感觉再次回来了，他们之间的苦难共享依旧在持续。

图罗德开始动了，骑在他身上的周齐明显感觉到了他肌肉的颤抖。这是一种无意识地肌肉微颤，周齐非常清楚，这是一种麻痹之后的自我调整。图罗德很快就会恢复行动能力，动作必须加快！

为了生存！

为了活下去！

周齐心中默念着，右手的力道越来越重，一道血液送新的伤口中流出。。

“你们人类都这么婆婆妈妈的吗？也没见你们销毁电子垃圾的时候有这样的犹豫啊。”莉莉飞在空中，她默默地注视着周齐这一段还不足一分钟的自我心理博弈。

“他不会死吧，莉莉。”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刀割感，周齐再次问道。

莉莉没有回答，两只充满神气的眼睛注视着图罗德脖子上的伤口。

周齐感觉到了来自外力的挣脱。

图罗德回来了。

两只手死死地钳住了周齐的肩膀，一股力道正在将他们两人分离。疯狂再次回到了图罗德的眼中，他的嘴巴呓语着，喉咙发出还没有意义的嘶吼声。

周齐惊慌了。

那十年间无数次徘徊在他心中的畏惧、惊慌、绝望……疯狂都回来了。

“为了新月——”图罗德慢慢地说出话来，脸上充满了虔诚的癫狂。

他身上的伤口不见了，只有干涸的血迹与满是弹孔的斗篷述说着这个人曾经受过多么重的伤。

周齐却突然异常的冷静，一个坚定的念头如同往常一般再次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之中拉了出来，让他面对着无论多么未知的未来，都依旧默默坚忍。

图罗德的力气越来越大，周齐却仿佛没有反抗一般被往外推去。

“为了新月的存续！”图罗德大喊道。

周齐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一种奇特的气质出现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