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原岁刚下飞机,想了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苏凉,报告自己进驻了一个战队。 电话那边的人不可置信地问她:“你说你进驻战队了?什么战队?你在说什么?” 原岁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圈着膝盖上放着的一小盆白鸟,“唔”着应付了几声,才慢慢吞吞地说,“GC啊。” 对方:“啥?” “Ghost Cave,”原岁盯了一眼面前笔直的绿荫大道,“两个小时前的飞机,现在我在P市。” “……原上草同志!!你说啥!!你进驻战队了?!竟然进驻战队了?了!你要以你那什么所谓的GC战队队员名义参加全息战?!你说的‘进驻战队’是我现在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原上草是原岁在游戏里的ID,传统电竞游戏“荣光”发展为全息电竞游戏后,全息战就成为“荣光”最高规格的世界性赛事。 而“原上草”这个ID,前缀是国服中单杀神——但是她从不进驻战队也从不参加任何现场型赛事,包括全息战。 因为二十岁的原岁是个已经坐了十年轮椅的“残废”。 原岁推着手边的行李箱应,“……别激动,就是玩一下。” 然后她很有先见之明地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挪远了,果不其然,电话那边的妹子咆哮声随之而来—— “原上草!!你吃错药了吗!!什么破GC!听都没听过!而且!而且!我这边国服积分榜第一的战队Hero你不要你去什么GC?他娘的积分榜第几?前三都没有的战队能安你这尊大佛?” 原岁想了想GC的名次……而后坦白地说,“新战队,还没打过排位。” “……你就告诉老娘你哪根筋抽了老娘现在就过去给你掰直了他奶奶的!” 原岁:“我人已经在P市了。” 对方:“…………” 原岁安抚自己唯一的至交好友,“我也不是很喜欢打比赛,难得有战队邀请我,我就试试。” 这句话听得电话那边的苏凉简直要吐血。 原岁十六岁的时候开始玩的“荣光”,在全息游戏里面,她的身体十分健康还能跑能跳,这让原岁一下子就沉迷游戏无法自拔。 除了苏凉和她身为Hero战队队长的男朋友梁成坤,没有人知道牛逼哄哄的“原上草”在现实世界里只是个坐轮椅的残废。打出一点名气后战队邀请层出不穷,原岁全部拒绝了,毕竟进驻战队就要搬去战队基地参与集合训练,自己的情况实在不合适,她也确实不喜欢群居。 久而久之,已经没有战队敢邀请原上草了。 “可是你的身体……”那边的声音犹豫又担心,“没问题吧?战队训练量很大,你会不会吃不消?” 原岁叫了车,然后清了清嗓子对自己的好友说,“我觉得你对我有个误解。” 她把行李箱扔进出租车后备箱,然后用瘦小苍白的手指扶着车门勉强站坐进副驾驶,才继续对苏凉强调,“虽然我白得像鬼瘦得伶仃不良于行身高只有一米五六,但这不代表我身体不好。” 对方:“……啊?” 原岁:“所以不要操心这种事情,另外拜托你男朋友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学生一样念念叨叨。” 苏凉咳咳几声,忍不住提醒:“但是你看起来吧……” “我看起来一点都不小,”原岁看着司机大叔帮她把轮椅折叠起来放进后备箱,而后对苏凉说,“上个月是你帮我过的二十岁生日,健忘吗?” “……” 原岁这姑娘人娇个子小,脸又嫩,却是最讨厌别人把她当成小孩子。过完18岁生日后,原岁一年当中什么日子都记不住,但生日是雷打不动一定要庆祝的。 ……然后再听原岁天天念叨自己又大了一岁谁再说她小她揍谁什么的。 苏凉识趣地绕过原岁的地雷区新开话题,“你现在在哪?” “去GC基地的路上。” “那我收拾一下东西去找你吧,”苏凉立刻说,“GC啥玩意啊,你确定不会骗人的吧?” 原岁再次重复了一次全称,“Ghost Cave。” “噫我查了一下地理位置,P市微巷镇。卧槽,那地方很邪门很偏啊,具体在哪?” 正好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原岁回答,“微巷东麒路18号。” “同志你真的是去打比赛的吗?” 苏凉沉默过后用很浮夸的、阴森森的语气问,“你其实是去捉鬼的吧?” 原岁:“……什么?” “远近闻名的鬼宅啊原上草同志!!!因为东麒路18号这座闹鬼的别墅,整个微巷镇都被传得很邪门!你不知道吗!” “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快死回来!”苏凉咆哮,“打毛比赛滚回来!GC个毛线我就说怎么可能还有战队敢邀请你!人家这是分明和你有仇玩你的!!!” 原岁刚想说:其实她觉得和她联系的那个汉子真的挺和蔼可亲的,一直很尊敬地开口喊她大爷闭口喊她大爷。但原岁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出门走得急,大概是……没电了吧。 这时候司机抬眼偷瞄了一下副驾驶座上瘦小伶仃的小女孩,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却一股子大人的做派。 他问,“小妹妹一个人啊?” 原岁把手机收进衣服口袋里,“嗯”了一声。 “怎么会去18号?”司机大叔问了一句之后又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是好奇跑来看看,于是便苦口婆心地劝,“那地方邪门得很,没啥好看的。” 原岁终于有点兴致了,“怎么邪门?” “那屋子以前是孤儿院的地,后来改成别墅区,哪幢都好好的,就18号,深更半夜里总有小孩子在笑,”司机说,“后头有一家贪便宜买了房子,没多久,一家四口都被入室抢劫的杀了,这房子有血光,更没人敢住。” “这不是最邪门的,最邪门的是,之后有几个别墅管理员去看房子,出来之后也都全死了。” 原岁挑眉,“全死了?” “全死了。”司机肯定地点头,“一个被车撞死的,一个病死的,一个玩户外攀岩的时候摔死的,反正全死了。”然后司机对原岁强调,“你千万别进房子里,真没什么好看的,要是好奇就外头看几眼,看下新鲜。” 原岁想了想,认真地说,“我都不看。” 司机立刻一脸“那你去干嘛”的表情。 原岁:“我住。” 司机:“……孩子你爸妈呢?!跟你爸妈说这不能住啊!真不能住啊!” 原岁抱着怀里的那盆白鸟,用脸蹭了蹭光滑如玉的盆壁,然后笑眯眯地说,“我爸妈就在这里面啊。”她苍白的面孔贴着玉白色的瓷盆,微阖的右眼似乎带着一丝诡异的红色的光,乌色长发盖住了一半死白的脸,只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勾起的嘴角。 “擦——” 司机吓得一身冷汗死踩下了刹车,巨大的前贯性拉得安全带在胸前的衣服上勒出一条明显的勒痕。而后司机定了定神,惊恐地看着坐在副驾驶的原岁,她嘟哝着伸出苍白的手摸了摸被勒疼了的肩膀。 ……刚才真是见了鬼了,明明就是个孩子而已。 司机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干笑,“到了到、到了,你下车我帮你拿行李。”他开了车门和后备箱,把原岁的轮椅和行李箱取出来,推到马路边,原岁抱着盆栽从车上下来,饶是她这样向来擅长耐痛吃苦的人,在双脚落地的刹那,都痛得忍不住扭曲了脸。 司机一转身就看见那个脸色苍白活像鬼的小女孩一脸狰狞的表情,她的背后是荒芜人烟的大马路和那幢孤零零的赭红色18号别墅,她枯瘦的手指捧着现在他怎么看都像骨灰盒的盆栽,用着诡谲的、恐怖的走路姿势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司机惊恐地尖叫一声,几个大步上车踩油门,尘土和尾气立刻扑了原岁一脸,只是几个眨眼时间,那车离了几十米开外。 原岁:“……” 她艰难地走到轮椅面前,短短的三四步,她已经疼出一身冷汗,直到坐回轮椅上,她才把痛苦的表情微微调整回来。就是这个动腿就疼的毛病,害得她这十年基本都在坐轮椅。 原岁摸了摸手里的盆栽,看着远去的出租车,寂寞如雪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都打算回机场了,随口那么一说就吓跑了,胆子好小啊。” 然后她抬头去看那幢传说中的鬼宅,用着变成淡红色的右眼瞄了一下,奇怪地“咦”了一句:“没鬼啊。” 只是片刻她的眼又变成正常的乌黑色,原岁推着轮椅和行李箱过去按了下门铃,粗狂的大嗓门在门铃响起之后乌拉乌拉地由远及近—— “哎呀妈呀哎呀妈呀是不是新队友来了!是不是女的来了!是不是大美人来了!好兴奋好激动好高兴哦少男心要爆炸了!!凹凸有致大美——” 门开,瘦成电线杆的男人霎时收声,迷茫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口,视线搜寻许久他才低眼瞄到了坐在轮椅上抱着盆栽的人。 大夏天穿着一身长袖的黑色卫衣,扣着帽子。她抬头看他,露出一双乌溜溜的黑色眼睛,眼神又湿又亮。这个来客看起来真的非常小,瘦瘦的一小团搁在轮椅里,长头发披了一身,身边庞大的黑色行李箱已经几乎和她一样高。 男人顿时一脸懵逼:“你谁?” 原岁弯着嘴角,双指交错搭在膝盖上圈着盆栽,她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很礼貌很乖巧地说:“你大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