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壁火的照耀下,白色的墙壁上倒映着高矮不一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香甜的气息更加浓烈,熏得人昏昏欲睡。 狄拉克的脑袋往旁边垂了一下,看上去有点迷迷瞪瞪。 “狄拉克?” 他感觉手臂被轻轻晃了几下,顿时从一片昏沉中清醒了过来,抬起头对上贝丝关切的眼睛。 “你是不是很累?我们该走了。” 温暖明亮的火光将贝丝娇俏的眉眼映得更加深邃,她的双眼里各有一小簇跳跃的火焰,似乎在支配着被注视的人的心一同无节奏地跳动。 狄拉克揉了揉太阳穴,发现原本坐在对面软椅上的露莎已经走了,她正在跟苏罗卡依偎在一起说着什么,而自己居然太过疲惫以至在谈话过程中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贝丝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往上扯了扯道:“走吧,已经很晚了,不要打扰苏罗卡先生他们啦。” 狄拉克任由她将自己拉离了椅子,整个人像是没有筋骨一样软绵绵地往前走了几步。 “狄拉克看上去有些困了。”露莎转过头来笑了笑。 贝丝将狄拉克往身边扯了一把,抬头甜甜一笑:“可能是这一路上太辛苦啦。” 狄拉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劳累到这种地步,他勉勉强强站稳,想要对露莎的关心表达一些感谢,但支撑身体的力量在一瞬间被抽空,他感觉到整个人像是被猛地拽入了无底深渊,耳朵里瓮声一片,有某种类似液体的东西阻绝了外界的声音,他只能从渐渐模糊的视野里看见贝丝惊吓的神情和忽然旋转的房间。 他没有感觉到背部撞击地板的疼痛,但是当他看到了吊着水晶灯的天花板就知道自己已经倒地了。在彻底失去神智之前,他依稀听到了自身后幽冥深渊传来的悚人低吼。 …… 从夜晚到了白天又到了夜晚,当海面再一次被黑暗笼罩,桅杆上照明的油灯落到了平静的海面上,只能看见漂浮在水上方的白色雾气,迷雾依旧不散。一天一夜的追赶还是没能让他们成功穿越这片诡异的海域,而“海神”号形如鬼魅的身影仍在水雾间若隐若现,不知要去往何处。 “你知道我们在往那个方向走吗?”霍斯展开地图,将脸贴近仔仔细细辨认了一下方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克洛德打开自己的罗盘,里面的指南针正向疯了一样在胡乱地摇摆,反正也分辨不出方向,他索性将罗盘扔在一边:“管他呢。” 霍斯往左右看了看,忽然说:“对不起。” 克洛德一顿,转头看向他:“什么?” “昨天的事。” “哦,”克洛德又将视线转向了大海,“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霍斯的语气有些低沉:“这么多年我都……太优柔寡断。” “你只是还没有完全认可自己是个海盗,”克洛德缓缓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海面上,“家族身份是很大的阻碍。” 霍斯沉默半晌,说道:“大副这个位置,我恐怕……” “你知道什么人最应该被蔑视吗?” “啊?” 克洛德一字一句地说:“屈服于自己弱点的人是最应当被蔑视的。”他说完这句话便陷入了沉默,霍斯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似乎感觉到克洛德沉浸在了一些往事的回忆里,这让他的沉默变得阴郁而悲凉。 许久之后,霍斯才开口,他的声音有些艰涩:“我明白了。”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总该要放弃些什么,”克洛德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他一直凝视着前方的海面,表情有些古怪,转头对瞭望台上的小水手喊,“往远处的海面照!” 霍斯刚刚从自我否定的低潮中走出来,乍一下听到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向刚才克洛德注视的海面,一条浅浅的水纹划过,很快又消失在水中。 这条水纹和海流的方向相反又来去无踪,霍斯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小水手依言将光束照向了更远一点的海域,随着灯光的移动,又有几条水纹划过继而与海水融为一体。 水底下有东西! 在这个认知浮现在脑海里的一瞬间,海上的大雾似乎更加浓了,那些雾气仿佛不再流动了,而是凝结成了固体从四面八方向“杀戮女神”号包围来,与此同时,空荡寂静的海面上响起了一个缥缈空灵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的歌声,无疑是优美动听的,但此刻回荡在苍茫大海上却无比诡异阴森。轻缓的曲调深藏着如泣如诉的哀怨之情,紧紧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这阵歌声令尚处在疲惫中的水手们浑身一抖,他们纷纷探出身子寻找歌声的来源。 棠在屋子里听到了来自幽冥的歌声,在歌声入耳的那一瞬间她觉得灵魂仿佛被迷惑了,被带入了一个黑暗而孤寂的幻境。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中,大雾扑向了船只,她走出门去,那阵歌声就愈发清晰了。 看守在她房门前的水手正趴在船边看向大海,听到她出来便问:“你也听到了歌声吗?” 棠点点头,目光落在了墨色的海面上。 有什么搅动了海水,棠隐约看见海水下一个黑影悄然游过。 歌声悠扬而轻柔,在迷雾中回荡着,使人心神荡漾,不由自主地幻想着是什么样美丽的女子才会拥有这么迷人的歌喉。 一小簇水花在船边绽开,棠听到了破水声。紧接着,在那片水花扬起的地方冒出了一个凸起,那个凸起凭空出现在海面上,下一秒便卷着水花露出了面目。 那是一个女人,她的黑色长发被海水浸湿贴在胸前,借着从房间里透出的灯光,棠看见她的样貌。 她是一个美貌到近乎诡异的女人,妩媚艳丽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缺陷,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里蕴藏着令人心甘情愿陶醉其中的多情缠绵,那几乎是天神最用心雕琢而成艺术品,她的身子曼妙而魅惑,打湿的长发包裹住她赤/裸的身体,却只会让她具有更加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她望着船上的两个人,一点一点靠近了船身。 黑发飘散在水中,遮住了水下的情景。 她安静得像一个幽灵,默默地望着他们,深邃的黑色眼眸却像是有无数动人的话语在倾诉,朦胧的灯光下,她的身体周围散发着肉眼可见的荧光,令她愈发神圣美好。 “我的天啊……”水手望着那个女人,眼神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狂热痴迷。 那个神秘的女人静静地仰望着他们,神情如婴孩一般天真纯洁,然而她的肉体却令人发狂,这样强烈的对比却构成了一种恰到好处的魅惑。 棠作为一个女孩子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她觉得自己的神智都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而如沙粒般瓦解,甚至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眼前这个情景是多么诡异不合常理。 歌声越来越近了,几乎占据了整片海域。 水手俯下身,伸出手想要接近那个女人,但是船的高度使他根本无法触及到她。 在他想翻身跳下船,甚至已经抬起了一只脚的时候,棠一把将他扯了回来,猝不及防的拉扯令他没有防备,整个人险些摔倒在地。而这一摔终于拉回了他的神智,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是——人鱼?!” 传说在大海深处生活着这样一个种族,它们有着人类永远不能比及的美貌容颜,它们会制造漫天的大雾令船只迷失方向,然后用凄美动听的歌声让水手失去心智,一步步走入它们设下的诱人陷阱,最终拖入深邃的大海。 迷失之海藏在一片大雾中,想要到达那里必须先穿越人鱼湾…… 越来越多的水纹在“杀戮女神”号周边交叉划过,那蛊惑人心的歌声兆示着他们进入了通往波戈利遗址的第一道关卡。 海面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纤细而美丽的身影,它们用柔软的手臂挥开身前的海水,渐渐逼近了在大雾中飘荡的“杀戮女神”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