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嘱咐了几句,吴亘方松开手,带人向岛内走去。
“长风万里送将军,天冷,一杯浊酒为寨主送行,此行大胜。”迎客岛上古阳思的私宅中,其人高举酒杯。吴亘与古阳思相对而坐,杨正、胡嘉则是陪在左右。
面前的方桌上,放着一盆热水,里面温着一壶酒。天青色的壶口处,正冒着袅袅热气。桌上只有简单的几盘菜,无非是青菜豆腐,腌鱼牛肉之类。
“行啊,正好暖暖身子。”吴亘举起面前泛着热气的酒杯,一饮而尽,“初识古兄时,便是酒中来,今日又见酒至,借你吉言了。”
杨正和胡嘉相视一眼,也是纷纷举杯。这一路上,吴亘就有些奇怪,他们都感觉到了他的焦躁。
“此战过后,寨主应是准备要重返北洲了。”古阳思笑眯眯看着吴亘。
“不错,就是要趁着神教重新集结力量的空当,挥师北洲。”吴亘给面前三人各倒了一杯酒,他们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想是这么想的,但打仗吗,就是有输有赢,万一被人家给撵了回来,迎客岛这里还需小心防备。”
“临行前,可曾让卜七音测一下此行吉凶?”古阳思敏感的觉察到吴亘情绪有些低沉,关心的问道。
“我又不是陆烈,打仗前还要请巫师卜卦。要是都这样的话,天下的仗也不用打了,出征前卜一卦,吉战凶退,还省得多伤人命。”吴亘咕咚咽下一口酒,还卜卦呢,现在一见到卜七音,这个女人就像疯了一样要给自己下咒,生怕吴亘把她儿子给带歪。也不想想,就她那神神道道模样,自己帮着照看一下叶希是为了孩子好,沾点人气。
“若成,阳思愿随行。”古阳思再次双手举杯,杯面与自己的额头平齐,微微荡漾的酒水好似其好看的眉毛。
吴亘微怔,指了指外面,“这里也很重要,是我无畏军在昆天洲基业的前哨。”
“岛太小,心有些大。”古阳思依旧执拗的举着酒杯。
“明白了,若是顺利,带你到北洲耍耍。”吴亘大笑举杯,与对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一日过后,船队启航。
吴亘立于露台,一手握着刀柄,远眺前方海景,身后的大氅被风吹起,呼啦啦作响。
胡嘉面有忧虑,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杨正,总是觉着有些不对劲。按着吴亘的性子,他并不是什么喜欢显摆、装腔作势之人,在战场上向来低调,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张扬,如一面旗帜般钉在最高处。
只有一种解释,他想让别人看到,看到他的脸,看到他的归来。
或者这也是内心的一种抉择,真正斩断后路的抉择,放弃昆天洲蒸蒸日上生活直面强敌的选择。
其实在明眼人看来,现在就返回北洲有些操之过急。莫看无畏军如今坐拥近三十万人马,可以与一个行省掰掰手腕,但若没有登天殿的暗中许可,恐怕早已淹没在牧人的围攻之中。
三十万人对于一洲算什么,水从月、吴亘他们再能打算什么,五个路的地盘算什么,登天殿若真想翦灭无畏军,挥挥手的事,不行的话就再挥挥手。
但吴亘就这么决定了,之所以会在此时向西进发,是因为列缺城快建好了,大量的粮食、军械正运往城中,无数的弓弩正在安装,繁复的阵法正在调试,只要此战顺利,就会浩浩荡荡前往北洲。
船队经过血海时停了一下,吴亘没入海中半日。半日里,船上的人只是听到水下隐隐传来鲸鸣,蛰伏于海中的飞鱼跃出水面畅快而行,可看到有一簇簇的光点闪烁于海中。
等吴亘回到海上时,那些暗伏于海中的沉船纷纷浮了上来,排成长长的两排,似是士卒在迎接自己的将军。
浩瀚的大海上,这两排船墙带着冲天的怨气,铺就这死亡之路。船队从沉船的中间驶过,看着这些船体残破、上面黑气缭绕,附有大大小小贝壳的怪船,所有人不禁心生凛意。
这些死去的船还有船上的人,都曾是他们的前辈。沉船船身上的一个个窟窿,正是死去前辈的眼睛,看着这些后来人,缅怀着自己的过往。
船队中很多人都已往来涨海多次,但还是第一次目睹这么多的沉船,看着一直蔓延十几里的船墙,冰冷的死意如同天空低垂的铅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吴亘双手扶着船舷,四下打量着这些沉船,却始终没有看到那艘黑色的大船,那艘告诉他涿光山的大船。
哗啦哗啦,船队末尾处,当最后一艘船经过船墙时,墙垮了下来,沉船再次没入海中。等出了血海,回头再望时,海面上已是空无一物。
元欣和安当面色发白,看着那个站在船头、脸色冷漠的男人,心里忽然莫名升起了些惊惧,原本此行因无畏军人少自家人多升起的一丝傲气荡然无存。
一个连亡灵都对其俯首的人,背后又藏着多少的秘密。往后,呼兰家和姬国须将对无畏军的尊重再多一些,要不然,两家将再无法进入这片大海。
胡嘉揉着自己的胸口,惊疑的看向杨正,后者却是双手一摊,一副我也不知情模样。
没有人敢上前去询问吴亘,也没有人敢打扰他的沉思。
船队继续前行,为了不暴露,并没有前往珍珠岛的位置,而是直接驶往了定夷门的方向。
看着海平面上那越来越大的两个黑色雕像,吴亘的眉头却是皱得越来越紧。
“寨主,海鹘船来报,定夷门下并没有神教战船。”余风冲上了五楼,大声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