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假弟弟，哥哥才是真的哥哥。

18

我从神殿回到桃花洞，老远就看见洞口一只弓背驼身的老妖。

在神殿我差点虎口难逃，他还好意思来找我。

“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过一次正经的自我介绍呢。”

我心头的火还没消，于是开始阴阳怪气，“认识这么久了，我确实不太了解你。藏书阁的那位老人家，你竟当真舍得用毒。你走之后，师父的酒喝得更多了，现在可是一点毒都沾不得。”

“我没给他用毒。”

“骗我，又骗我，你是不是铁了心觉得我不会跟你计较？”

“是药……我上次去东坡采的。”

我愣住了。

“所以你去神殿不是要去藏书阁，你是去找师父。怪不得你绕来绕去的。怪不得你又非要叫上我。”

……他被我说中，看起来有些心虚。

“那你跟我说不就好了，你说出来不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说:“你回去神殿，跟你母亲怎么交代？”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硬闯了。”

“那样我就去不了了，我也是三百年没见师傅了。”他画风急转，一双远山眉轻轻挑起，“这么久了，我没死，师傅看我可怜放走了我，我们重逢，开不开心？”

我打趣，“不开心，你变丑了。”

他的臂弯拢过我的脖子，佯装要把我抱住，“阿瑶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叫师兄多伤心啊，师门徒添两道伤心泪啊！”

啊这个，想抱我就直接抱嘛，我又不是不答应。

19

肯定也瞒不住你了。

我叫瑶。

生在神殿，那位殿主便是我的母亲。

她拥有所谓最为淳厚的力量，却一直忌惮着妖族，甚至畏惧，甚至嫉妒。所以才会派了我来妖寨做她的耳目。

拿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做耳目？在桃花洞时，我常嗤笑她的无情，像一只妖那样。

我以为，自己在陷入一个极深极难逃脱的泥潭。也暗自觉得，一百年，那把泥潭当做清泉的一百年是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她很可笑，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向神殿汇报假的消息，将妖寨描述得不堪一击、不足重视，对妖寨小心隐瞒身份，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双方相安无事。

真可笑，以我一己之力，就让双方相安无事？

神殿的那位，我的母亲，不亲见妖族子孙绝尽，誓不罢休。嫉妒之火未被扑灭，迟早掀起血雨腥风。

从前在神殿，我是十足的小霸王，蛮横泼皮的主儿。只是因为在我堪堪拜入师傅门下的时候，来了位我所谓的师兄，据传是妖族的太子。我彼时年纪尚小，心说妖族都是这么没有骨气的吗，他明明是我的师兄，于情于理都该我敬他，可是初次见面他就偷偷递了我一块桃花糕奉承我叫我多加关照，后来也一直事事都顺着我。

当然当然，我没有欺负他，一来是师父不许，二来我顶喜欢他的桃花糕，也逐渐明白他是个好妖。

他好像什么都懂，格外晓得变通，师父教的东西他从来学得比我快，还知道举一反三。

有时候却又格外倔。有一次母亲举办桃花宴，蓬莱有几个跟我们一般年纪的神仙，也都跟着蓬莱仙子来了，他们欺负温良是一只妖，逼着他下跪行礼，温良被折腾得鼻青脸肿后背好几块印子，硬是没有跪下。

后来是我说：“你们几个欺负一个，蓬莱仙上的教养真是烂在蓬莱三山上了。”

他们说有本事我替他打。

怎么说呢，蓬莱仙上的聪颖也是后继无人呢。

“跟我打？这里是神殿，殿内高台上坐的就是我的母亲，你们敢打我？”

我赶紧搀住一旁的阿良。

“你口口声声各家平等，如今又拿你母亲来压我们，殿下真是明里暗里套套做足。”

“我不是在拿我母亲的身份来压你们，这里是我家，你们来我家做客，我母亲还在家里，你们就敢打我？”

他们几个小花仙被我训得哑口无言，半晌工夫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嚷嚷着要去找蓬莱仙上，叫我等着瞧。

我也是那时才看破，温良来神殿与我一同学艺，按理为客，日子却过得并不如意。神殿的仙君们把他当作异族人疏离，小仙娥们也仗着自己神殿的身世压着他。

我想护着他，不能总让他护着我，不能好人都让他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