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钟声再次响起,僧人们该下殿药石了。
系完最后一束,沐扶生撑着腰,转动脖颈放松。
“沐姑娘,今天辛苦你了!”乐芝桢探着步子,小心往这边走。
“等等,”沐扶生见他原本绑着的衣裳有些松,便又蹲下再帮他整理一下,“好了,你慢着些,别摔了。”
乐芝桢眼里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看着她晃动着的样子,不禁嘴角微扬,“多谢!”
“好说,”不过,沐扶生还是觉着不放心,便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我带着你,前面有不好走。”
乐芝桢也不讲究那些虚礼,跟着她缓缓挪动。
等两人到了回廊,不远处好多僧人往这边走,看样子是要用晚膳了。
“乐郎君,你记得找人陪着你,回头把衣裳换了,莫要再摔了。”
“嗯。姑娘慢走。”
眼瞧着人越来越多,沐扶生不便久留,轻声道:“我先走了,你悠着点。干花等会儿找人帮你放好,别自己一个人。”
乐芝桢“目送”着人远去,等到眼中的影子也逐渐变为光点,这才收敛了神色,回头跟着人群往膳堂去。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正弘伫立观察已久,眉头紧锁,通身的怒火似乎快要引燃旁边的树枝。
沐扶生刚出寺院大门,便看见有个人牵着马立在前方,满脸笑意盯着她。
那是一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宽肩细腰,身披护甲。
胸前山文甲做挡,肩吞睚眦鎏金兽,腰系双带扣皮带,带上镶有麒麟头,缚袴紧系,脚穿云头乌皮靴。
此等风姿,当是定王世子!
沐扶生走进仔细瞧了瞧,“行君?”
“是我,看来姐姐还记得我。”
“怎的来这里?”
“接姐姐回去吃饭。父亲说你来正和寺了。”
沐扶生咧嘴一笑,眼里满是宠溺,摸了摸他的头,“回家。”
仙女燃烧的红裙印染了半边天空,云雾烟霞受不住她的热情,全都沉溺在金红交织的世界中。
晚膳后,乐芝桢就被正弘叫了过去。正弘此刻坐在榻上,闭眼凝神。随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乐芝桢杵着杆子进来。
“师父,您叫我?”
“嗯,你坐吧。”正弘此刻的脸色算不上好看,语气也是冷冷的。
见乐芝桢摸索着坐下,正弘开口道:“你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多谢师父关心。”乐芝桢语气淡淡的,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唉,”正弘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师父,您不妨有话直说。”
正弘凝视他良久,终于开口,“桢儿,你老实说,我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不曾亏待。”他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好,”正弘点点头,“那师父在这里也向你保证,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伤害你。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乐芝桢眉头微皱,“何事?”
“离那个女人远一点,永远不要和她交心,永远不要相信她的话。”正弘语气严肃,情绪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见乐芝桢不说话,他缓和了语气,和他讲了一个尘封多年的故事。
“我曾经有一个徒弟,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他在襁褓时便跟了我,我以为他会有一天修得大道。”正弘顿了顿,看向远处。
“可就在他十七岁时,一场孽缘断了误了他的修行,断了我俩的情分。”
“当时战乱频繁,四处死伤,正和寺便打开寺门接受伤员。一个女人带着一群伤兵进来躲避,我好心收留,没有想到,她居然对我那徒弟心生歹念。”
说到这儿,正弘眼里蓄了泪,声音也有些哽咽。乐芝桢虽然看不见,但听出了他的悲伤和痛苦。
他知道师父曾经有过一个徒弟,可寺里所有人都对此避而不谈。加上今天正弘和他说的这些话,他大概猜到了故事的结尾。
“我那徒弟心性纯良,却天赋异禀,博古通今。那个妖女看重了这一点,便蛊惑他离开寺院,随她一起北上。”
“我拦不住他,只好随他去。等到我再与他相逢之时,他竟然重伤被弃,狼狈不已。”
陈年往事一旦翻出,上面的尖刺便足以将人戳得鲜血直流。
正弘潸然泪下,身体也因为不甘与怒火不受控制地抖动。
“等我将他医好,想带他回去。没想到他竟然跪下我面前,说自己要去寻那个女人。还说,一切都是误会。”
“最后,我与他断了关系,从此不再相见。”
讲完这个故事,乐芝桢脸色也变得异常沉重,手也紧紧攥着杆子。正弘揩揩泪,望向他,问道:“你知道我那徒儿是谁吗?”
乐芝桢摇摇头。
“当今凤君——沈怀悯。”
很明显,乐芝桢听到这个名字后猛地一怔,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可这跟沐姑娘有什么关系呢?平常寺院里也有女香客找他讲经文法,为何只让她远离沐笙?
正弘看出了徒弟的不解,仿佛看透一切道:“你在想,这跟你今天碰到的姑娘有什么关系,对吗?”
乐芝桢不语。
“故事中的妖女不是什么好东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妖女亲近无比的人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