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这个人精此时正低眉顺目地站在旁边，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李公公！”见他不动，殷贵妃又大叫一声。

李公公哈着腰跑到殷贵妃跟前，陪脸笑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哼！”殷贵妃冷哼一声，却不作答！

虽然气极，但也有她聪明之处，圣旨毕竟干系到朝政，她要是催促李公公宣旨，难免有后宫干涉朝政之嫌。

殷贵妃虽没明说，李公公又岂会不知？更何况要不是她殷贵妃从中打断，他此时早就宣旨完毕回宫复命了。

“柳娘娘！圣旨老奴已宣读完毕，您接旨谢恩吧！”李公公转身将圣旨递到柳芯窈面前。

柳芯窈低头盯着面前的明黄圣旨，心中五味杂陈。

上次宣旨的也是这位李公公，当时母亲还亲手掏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只是这次，同样的圣旨同样的人，可是柳芯窈的天却塌了。

“娘娘！圣旨已下，不管接不接旨，其实都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改变的是老奴的小命。您要是不接旨，老奴无法回去复命，只有以死以谢陛下！”

柳芯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颤抖的手镇定下来，稳稳地把圣旨抓在手里！

“好啊！你终于接旨了！来人，将这两人给我往死里打！”李公公还没松口气，殷贵妃倒先叫起来！

周围的太监宫女没有不敢往前者！

柳芯窈看着慢慢围过来的人群，也不知哪里的力气，喝道：“谁敢？”

这一叫倒把这些太监宫女震住了，全都停下脚步看着殷贵妃。

殷贵妃气极，大骂道：“狗奴才，他们俩现在的身份比你们还贱，你们怕什么，给我打！”

“我看谁敢！”

柳芯窈迅速脱下身上的霞帔披在小若身上，将她护在身后，高声喝道：“这件霞帔乃是我入宫时，太皇太后亲自赐下亲手披在我身上的，这件霞帔要是坏了一根线头都是对太皇太后的大不敬。谁敢打！”

“这……！”太监宫女们齐齐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殷贵妃。

殷贵妃也有些头大，她也听说过有这么一件霞帔，只是当时自己离得远，没看清这件霞帔是不是那件霞帔。

但是她也不敢赌呀！要是真把霞帔弄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突然，她眼睛一亮，指着柳芯窈喊道：“小贱人打不得，但她可以啊！都给我上！今天要是打不死她，你们都给我死！”

柳芯窈看着又围过来的人群，突然抖开手中的圣旨，将圣旨围在身上包了两圏！

“来啊，恶意损坏圣旨是对皇上的不敬，也是死罪！”

“你敢侮辱圣旨！”

殷贵妃气得七窍生烟。

凡接到圣旨者，必定沐浴更衣，斋戒焚香，将圣旨供奉在家里，像柳芯窈这般将圣旨裹在身上的，古往今来还是第一个。

柳芯窈无所谓地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们柳家从上到下都死绝了，我这条烂命又何足道哉？我死归死而，但又岂是尔等可以羞辱？”

“想我柳家自高祖皇帝芒山起义起便誓死追随左右，一百多年来，大小三百余仗，我柳家子弟每战必身先士卒，从未有怯战脱逃者，更未有临阵倒戈投敌偷生者。”

“想当年，高祖皇帝赤焰峰被围，是我柳家拼尽最后一个子弟才将高祖皇帝救出重围。事后高祖皇帝曾握着我太爷的手结拜为异性兄弟，要与我太爷同坐江山。可是我太爷却将高祖皇帝送上皇位之后，便甘愿卸甲归田……”

“往事不提也罢，单说15年前，匈奴十万大军进犯边关，若非我父亲帅军出击，亲手斩杀了一个匈奴亲王，迫使匈奴十几年来未敢越过边界半步，焉能有尔等今日之歌舞升平?”

“可怜我柳家世代英烈，为了朝庭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却落了个满门抄斩，连我也要受你们这等羞辱。你们去问问皇上，要不是我们柳家，他的皇位坐得稳吗？”

“还有你，殷芷兰。”柳芯窈越说越恼，越想越悲凉，只觉得这许多委屈如果今日不说出来，恐怕这辈子都不再有机会说了。

当下便抛开一切，大声骂道：“回去问问你家老爷子，当年他被匈奴王绑为人质的时候，是谁拿着自己的儿子去把他换回来的？是我父亲。是我父亲以牺牲一个儿子为代价才换得你们半世荣华。这些你们忘了吗？”

“今日我柳家落难，不求你们殷家伸出援手，却不曾想你们却迫不及待跳出来落井下石，这就是你们殷家的家学祖训吗？”

“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落井下石？”殷芷兰慌乱的解释道：“我来此，是因为皇上将这处宅子赐给了我，我只是过来看看而已，你可不要污我们殷家清白。”

“哼，这间‘碧尘轩’是为我而建，我柳家上下无有不知者，他们思念我时便会差人书信往来，他们至死也未知这‘碧尘轩’会易了主人。你要了这间宅子，不怕夜晚睡觉时，床头站满我柳家的亡魂吗？”

“你……你胡说什么……”殷芷兰向来胆子就小，被柳芯窈这么一说已经怕了几分，再一细想代入其中，只觉得院子里都站满了柳家亡魂，周围温度都冷了几分。

“不过你放心，他们只是太过思念我，要来看看我而已，相信他们如果发现认错人了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柳芯窈硬着嘴唇说道。

“你疯了！你怎么敢拿自家的先辈出来说事，疯了，疯子……”

殷芷兰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忙忙往院门外走。这破地方还他娘的怎么呆，他们柳家光被砍头的就砍了三百多人，午门外人头滚滚，护城河里的水都被染红了。还有发配流放死在路上的，又不知有多少。就算这院子人挤人，堆起来三层三，也装不了那么多亡魂啊。

谁又想拿先辈的亡魂来说事？那可是一个个活生生的至亲。

柳芯窈强忍着泪水，紧握的拳头能拽出鲜血来。

李公公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说道：“娘娘，时间也差不多了，进去收拾一下必要物品这就走吧！”

终究是要离开这里，去到那个让人发疯的冷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