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父和陈湘被分开丢在监狱里,陈湘看不到陈父,担心陈父伤势,内心火烧般焦急,很快嘴唇边起了一圈潦泡。同个牢房里其他女囚犯,本身因为她的外貌丑陋,已经是远离她,眼下长了水泡,更是看起来脏污恶心。没人愿意靠近她。
监狱里阴暗,潮湿,老鼠,虫子常常踩着人的脚脖子爬过去。
陈湘缩在角落,抱着脑袋无声的流泪,这几天眼泪掉的太多,她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有时候睡醒时,感觉自己还在厨房灶台前,把灶火烧得旺旺的,娘亲站在灶台后面,把一笼笼馒头摆好,笑着说“湘儿,火够大了,你个傻孩子。”
她就痴痴的笑,火苗也哔啵哔啵的跳跃。
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有一天,陈湘被衙差带上公堂,她看到了陈父,还有一些其他陌生的人,都跪满了公堂。
官座后面的老爷,惊堂木拍下,给他们这群人宣判了。
陈湘又被推拉着下去,与陈父擦肩而过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陈父,却突然爆发了力气,死死掐住了陈湘脖子,恶狠狠的念到“都是你,都是你引来的祸害,害死了我不够,我的溪儿还不知死活!你怎么不去死啊!”
陈湘的泪水哗哗掉落,监狱里多日未曾洗漱的乌黑的脸颊被冲出两条泪痕。
“爹——”
陈湘放弃了挣扎,任由陈父掐着她的脖子。然而旁边的衙差不可能不管,对着陈父又是几哨棍下去,陈父先前受了伤,在监狱里没有修养,眼下又遭毒打,顿时眼冒金星,昏了过去,被衙差拖走了。
陈湘被推搡着,跌跌撞撞的回到了牢里。她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老鼠,默默啃噬着自己的痛苦和绝望。
陈湘想着,要是死了就好了,死了就能去找娘亲,死了爹爹也不会再怨恨她。她又想,那天晚上,不该救了周怀燕,就应该把他拖到屋外,或者直接报官好了。不知道陈溪在哪里,过的好不好?她什么都不会,如何生存呢?
然而陈湘终于还是没死成,每天靠着牢里发的硬饼子,馊汤水,倒也活了下来。因为丑陋,没人靠近,看着也是一副穷酸样子,索性那天晚上,藏在怀里的钱袋子,也保存的好好的。这袋子钱,成了陈湘活下去的唯一慰藉。
一年后,某天早上,衙差打开牢门,带走了陈湘。
监狱外面挨个串起来一长串的囚犯,脚与脚之间,都绑着铁锁链。
陈湘跟着移动,她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不知道将要去哪里。
走出县衙,来到大街上,平安镇同她进去前,没有一点变化,不,也有,当路过她家时,她一直看着,走远了还回头看着,直到一点都看不见为止。
她的家,已经不是家了。房门倒塌,杂草丛生。她记得门口有个陈父亲手做的木凳子,是陈溪小时候最爱坐的,木凳子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她要被送到哪里去呢?也无所谓了吧。倘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亲人,没有了爱她的人,活着,与像行尸一般活着,又有什么分别?
整个白天,他们这群囚犯都在路上走着,看押他们的是五个衙差,个个都身材高大,凶悍野蛮。稍有走的慢的,都被棍棒伺候,不论老幼,一律先打了再说。
陈湘是存了死志的,她猜测,陈父大概也不在人世了,否则这串囚犯里,应该也有他才对。
一场暴雨袭来,盛夏的雨,又快又急。路上没有任何遮蔽之物,衙差在雨里呵斥叫骂着,驱赶着囚犯像驱赶着牛羊一般,终于找到一处破庙,今天暂时在庙里歇息。
铁链解开,但是要出破庙,都有衙差看着,一旦遇到想逃跑的,立马打死不论。有一个男人,就是这样被打死了,尸体更是直接丢在野外。
剩余的囚犯们,再也不敢起异心。
“你们这群死虱,能活着到蜀中,也算是一个活命机会,要是有人不长眼,起了二心,我们兄弟下手可没个轻重!要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
押解犯人的带头衙差,是个大胡子,坐在佛像前的火堆边,兀自说完一番警戒人心的话。
囚犯们,熟识的围坐在一起。吃着分下来的干粮。
吃喝是有衙差带来的,每到一个地方,当地负责的官衙的点会提供。如果有钱,到了镇上,也可以自己买一点好的来吃。
这点钱,衙差们是不会扣的。他们也要保证押送到流放地点的犯人,按时,按数,路上意外多,死几个不怕,多了,他们也无法交差。
陈湘却是因为心存死志,又淋了暴雨,难得半夜起了高烧,因为没有人同她睡在一起,半夜烧的迷迷糊糊也无人知晓。
她开始说起了胡话,嘴里喊着“娘亲,娘亲,爹爹,妹妹”
恍惚间,听到衙差过来翻动她,又有人骂着要死了,晦气之类的。
最后,隐约听到,一道好听的男声说“书砚,给她吧。”
书砚,是谁?这个男人在说给她什么?不等细想,一颗药丸子被塞进陈湘嘴里,来人手指有技巧的一按一压,药丸子自然滚动掉入陈湘喉咙里,吞了下去。
陈湘想睁开眼睛看看,却始终没有力气,而后困意袭来,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暴雨依然在下,大胡子衙差决定再等半天,如果雨还不停,所有人冒雨前行。流放的到达日子有规定,一路上几天内到哪里,都要按照规定来,延误了,他们衙差也要死。
也是陈湘好运,赶在出发前,醒了过来。身体虽然还有些使不上劲儿,但也能勉强走路了。这也多亏了她日日干活打下的好基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