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淑芬一看火快灭了,脸立马黑了:“小智,你那么大的人了,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吗?眼看着火快灭了,也不知道换煤球?大冷的天,中午还吃饭不吃?”
韩智看着眼前这个横眉立目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记忆中,这一年的五月,父亲酗酒引发心肌梗塞过世,自己辍学,三个月之后,马淑芬带着韩丽改嫁一个货车司机。
那个时候还可以接班,也就是说,韩智可以顶替父亲,到医药公司端铁饭碗。
但是马淑芬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路数,死活不同意,此事后来不了了之。
这件事也彻底改变了韩智的人生轨迹。
五年之后,韩丽去部队当了文艺兵,复员回来后,在马淑芬的运作下,去医药公司上班。
二年后,调到县计生委。
后来计生委并入卫健委,韩丽成为计生协会副会长,副股级干部。
与妹妹相比,韩智这一辈子历尽坎坷。
二十岁因为盗窃被抓,整整蹲了八年监狱。
三十五岁结婚,娶了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人,身边还带着三个女儿。
韩智在建筑队当过小工,开过书店、鞋店、服装店,摆摊卖过烧烤,后来去了南方一家酒店做技工,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就在重生的前一年,多年未联系的韩丽打过来电话,说是马淑芬胰腺癌晚期,她一个人在医院忙不过来,让韩智回去帮忙。
这么多年,如果说心里对马淑芬没有一丝恨意,那是睁眼说瞎话。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韩智的心胸开阔了很多。
马淑芬只要在父亲床头站过一天,那就应该喊一声妈。
更何况,他还跟着人家吃了三年饭。
虽然媳妇极力反对,但韩智还是毅然辞职,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当他踏进病房,只见多年未见的马淑芬瘦了很多,头发几乎全白,眉眼中也没有了昔日的戾气。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把韩丽拉扯大,也不容易。
韩智心一软,破天荒地叫了一声“妈”。
在之前他们共同生活的三年里,韩智对马淑芬没用过任何称呼,甚至连一声姨都没叫,更别说喊她妈了。
因为他觉得,喊另外一个女人妈,是对亲生母亲的背叛。
马淑芬愣了一下,然后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一声。
一旁的韩丽嘴甜:“哥,你一来,咱妈的精神立马好多了。”
韩智往医院里一扎,衣不解带,就是四十三天。
什么拉屎把尿,吃甜喝咸,全是他一手把持。
人心都是肉长的,马淑芬临走时,一手拉着韩智,一手拉着韩丽,一个劲儿地嘱咐:“妈走了,这个世界上,就你兄妹相互依靠了,希望你们好好相处。”
马淑芬又对韩智说:“吃亏就在嘴不甜,当时你如果喊我一声妈,我肯定让你接你爸的班。小智,别恨妈,妈当时也是没办法呀!”
韩智泪水夺眶而出:“妈,过去几十年的事儿了,还提它干什么?我如果恨你,就不来医院了。”
马淑芬最后又对韩丽说:“你哥这辈子不容易,以后有钱了,让你哥花点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韩智也没想到,马淑芬弥留之际,想到的居然是自己。
也许是她想图个心安,也许是韩智这段时间的付出打动了她。
想着三十多年之后,慈眉善目的马淑芬,再看着眼前横眉冷目的马淑芬,韩智很难相信,她们会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