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深几许”的“许”。
“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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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回到山上,一颗心仍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双颊滚烫得厉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只是不停的傻笑着。
花喜鹊笑我动了凡心,鸢尾草骂我起了不该有的坏心思,就连老槐树都冲着我一连感叹了十几声“不争气”。
我不理他们,只是默默地把“许仙”两个字写了千遍万遍。等这两个字终于写满了整个山洞之后,我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许仙根本不知道我住在哪里呀,等他伤愈之后要去哪儿找我呢?
我心里着了慌,连忙去问老槐树:“许仙来找过我吗?”
老槐树看我这不成器的样子,冷哼了一声,盘腿入定,再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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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等,就是四年。四年很长,一千四百多个漫漫长夜,一千四百多个日升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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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我终究没有等到许仙回来找我。
我不是没想过直接去他家找他,可是无数次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却往往总是止步于山脚下而已。我初尝人世间的情爱,已然品尝到漫长等待中的酸涩与苦楚。也不知道芸芸众生遇到心仪之人时是不是都会如我一般纠结不堪,完全是自己在和自己较劲,总觉得再多等一天,就能等到许仙履诺归来,笑容一如当初那般温暖和煦。
这段无望的等待最终止步于第四个年头。因为我遇见了一个女妖,她叫做白素贞。
千古以来,这世间的妖怪约莫分为两种,一种努力修行,一心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功德圆满、坐化升仙;另一种努力作恶,一心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占山为王、名震天下。
相比之下,白素贞身为一条千年蛇精,思想境界与其他众妖相比明显高出一个层次。她告诉我很久很久以前,她曾被一个小牧童所救,所以决定进入滚滚红尘,找恩公报恩。具体有多久呢?据说那位恩公已经轮回转世好多好多次,所以算起来估计怎么着也得数百年了吧。
茫茫人海,万丈红尘,找一个走了多少次奈何桥,喝了多少碗孟婆汤的凡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便真的找到了这个人,他也肯定早记不得自己好几辈子以前曾做过的事情了。山间其他妖怪都嘲笑白素贞异想天开。我却独独佩服她的勇气与毅力。直至今日,我都难以忘记当时她说起这些事情时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如同破晓时分的启明星一般璀璨夺目。
“他虽然早已忘记有恩于我,我却万万不能忘记这一点。我报恩不是为了什么旁人,恰恰是为了自己。”白素贞说——当然那个时候我根本没听懂她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就觉得这种想法很玄幻、很莫名,也很酷、很燃、很时髦。
好巧不巧,我俩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刚刚从虎妖口中“救”下我,严格意义上来讲也算是我的“恩公”。面对着这么一位把报恩当作妖生目标的伟大灵魂,那若是我立马知恩不报的话就有些颜面上过不去了。于是渐渐的,我俩之间的对话开始变的尴尬起来。恐怕她也突然之间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咳了咳,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我慌忙叫住她,全身上下拍了拍口袋,一时也没能找出什么能答谢救命之恩的宝物。电光火石之间,我灵光突现,当场认了她做姐姐,陪她一起去历练红尘,祝她报恩大业一臂之力。
反正我的生活里除了无望的等待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即便莫名其妙把自己赔了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现在翻过头去想这件事,我还是有些吃亏的。白素贞不知道,其实她当时打跑的虎妖是我的一个发小阿虎。因为看我为了许仙整日茶饭不思,怒极恨极,下定决心要给我重新找个男人。他下山认真看了几出戏,回来跟我说这世间的英雄都爱救美人,所以他没事就假装袭击我,看能不能撞见个英雄来管闲事。他跟我说好,要是那英雄长得俊俏,他就假装受伤,狼狈逃窜,给我制造独处的机会。要是那英雄样貌粗鄙,就毫不犹豫一爪子拍飞了事。
这计划倒是挺周详,只不过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差错。那天昆仑山的一伙年轻小道士从青城山过。阿虎琢磨着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一声长啸震慑山林,“嗷呜”一声冲我扑了过来。结果他演技太好,吓得那帮一天到晚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小道士“哗啦”一声作鸟兽散,好死不死反而招来了附近的千年蛇精白素贞差点顺手宰了他当晚餐。
最终结果就是,阿虎眼泪汪汪的养了大半年的伤才恢复元气,而我终于潦草结束了自己四年的等待,跟着新认下的姐姐飘飘摇摇入了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