惇王世子这声“灵雁”,惊住了除平王和柳砚外的其他几人,连烟萝身后那位俏丽婢女都忘了规矩,一瞬间抬眸直视了这位贵人。
那位烟萝姑娘亦是被这一声扯住了思绪,脸上娇柔的笑意一下便散了,看着眼前出声之人,凤眸透出些难以置信的迟疑,螓首蛾眉一蹙,口中低呼“太孙哥哥……”
平王此时朗声一笑,面带戏谑望着对视的二人,说道:“不知烟萝姑娘与我们明哲竟是旧识?”
“何来的旧识,他方才成亲,又是第一次来这江宁,怎会认得什么弹曲的姑娘。”柳砚听得眉头一皱,言语中却是像带着些笑意和不以为然。
转头看着世子面上似悲似喜,又伸手拉他入座,眸色幽沉地看着世子呆呆的坐下,口中却冰冷的对烟萝说道:“姑娘既是献曲,便叫着仆婢动作爽利些,莫平白误了时候。”
那烟萝方才醒过来一般,有些难堪的瞧了面色冷峻的男子一眼,进了门,由身侧婢女打了里屋珠帘,往那戏台走去。
贺大人此时也瞧出些东西,怪道这烟萝姑娘才到江宁平王便叫自己多看顾着些,昨日更是特意提起这位姑娘。她本不是甚江宁名妓,反而来自京城,原以为是平王相好,没成想竟是惇王世子还是太孙时的缘分。
于是带着些了然的笑意和看戏的闲适,叫着婢子给桌上心思各异的诸人满起了酒盏。
话说这烟萝进了内屋,心思仍在外间几人身上,即见故人怎能不起愁绪,却也听出了柳大公子话里的冷意,明白自己如今身份卑贱,不该提这旧称。
于是强压了脑中好些念头,扶着婢女阿蛮缓缓坐下,将琴置于膝上,眉间含着轻愁,轻抬柔荑,款款地弹起了这江宁时兴的烟花曲子。
烟萝身侧婢女阿蛮看着姑娘这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脑中细细想着刚刚那句“太孙哥哥”,杏眼一转透出些不属于婢女的狡黠模样,暗自想着:太孙可是太子之子,今朝太子九年前被废为惇王,那“明哲”莫非是惇王世子?姑娘又如何与他相识?
莫说里间女子心思沉浮,外间的男子们心绪亦是不平静。
世子被扯着坐下后方缓过来,心内有些懊悔方才失态。
他双手紧紧一握,强吸了口气,有些生硬刻意地与贺大人攀谈,“这江宁琴音是有些不同,细听皆是南边女子的温柔缠绵。”
贺大人盯着惇王世子一副强撑镇定的模样,心下好笑,方才这位世子还对我等选色征歌一副嫌恶模样,现下却评点起曲子来,着实有些心口不一。
于是有意呛他,“您说得是,这烟萝要说此前可是出自京师教坊司,一年前才到此。不过她天资不凡,南音学得极好,如今江宁城里可有些富贵老爷捧她,那可是千金一曲!”
世子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难看,一时之间连脸上的笑意都险些挂不住。
“果然是成了婚,明哲也听得出姑娘琴里的情意了!”平王见此,呵呵一笑,“要是喜欢,二叔便为你做主收了这女子,什么富贵老爷比得我们明哲公子,哈哈。”
里间烟萝被平王这话搅得一颗心砰砰乱跳,既是期待又是羞涩,手下的曲子却愈发婉转。
偏偏在此时,烟萝听得他矢口否认:“二叔!侄子并无此意!”
霎时间竟像是冬日里被泼了一盆冰水,冷意从头顶漫入四肢骨髓,刺得她连眼里都泛着酸涩,手上也顿了一瞬,心内凄冷一片。
世子说完听得席间沉默,里间琴音更是突然断了一声,一时颇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身负重任而来,皇爷爷也是因着自己刻苦,才渐渐能多注意些父亲,要是此时传出自己在江南狎妓,莫说父亲要大失所望,支持惇王一脉的老臣也要心寒。
幸好柳砚此时解围:“舅舅说笑了,我们这种人家,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门。今日实是不必拿他打趣。”
世子忙向柳砚投去感激一笑,又看他摩挲着酒杯,悠悠说道:“说来舅舅作为长辈更需着紧。外甥不敬,舅舅成婚这些年未见得一儿半女,房里是得多进些人才行,毕竟家中老人最重子嗣。”
柳砚嘴上说着不敬,面色上却未有丝毫敬意,目光幽幽,直直地盯着平王。
平王听了这话眉毛一挑,心内嗤鼻,有些窝火。无嗣乃是大事,却也轮不到一个还未成婚的毛头小子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