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霞怎么也没有想到,上午她还在厂里搬铁块儿,这会儿就躺在医院的单间儿里,等待自己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的出生。
由于羊水早破,宫缩又迟迟没来,她只能平躺在病床上,屁股被枕头垫得高高的,180斤的一坨肉实着着地拍在床上,翻身不可以,抬头不可以,稍微抬下屁股,那动静惊得一旁的丈夫黄伏清大叫——“唉,你又要干嘛”
稍微灵活点儿的只有两条腿,黄伏清每叫一声,刘霞就会顺势踹一脚,看见黄伏清要急眼又不敢急眼的样儿,她笑得脸通红。
她踹的最后一脚,是在中午12点钟,挂钟刚刚敲完12下,护士就进来清人了。
“家属出去啊,医生要下班了,下午两点再来!”
下班?
如果搁现在,我像刘霞那样拍在床上,听到这话肯定会失声痛哭的。不过这事儿放在1984年,实在没什么可惊讶的。
那会儿的公立医院,甚至是三甲医院,都是有午休时间的,虽然刘霞住的这家医院的前身是伟大的晋察冀医院,也就是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白求恩同志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可午休这事儿也是雷打不动的,医生也是人,中午休息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眼看自己就要解放了,黄伏清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刘霞也还算情绪稳定,只是淡定地飞起一脚,再次踹向黄伏清。
这一脚,被黄伏清巧妙地躲开了,看着他那满脸鸡贼的笑,刘霞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字儿:滚!
护士看见这场景忍不住捂嘴笑,心想这个壮硕的产妇都被折腾成这样了,还能这般中气十足,想必是离生还远着呢。
事实上,刘霞离生真还远着呢,但她离进产房的时间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黄伏清刚一走,刘霞感觉脚底下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所以,很想吃块大白兔。可不管她怎么调整姿势,也够不着50公分外的那个红绿相间网兜。
要说这刘霞,在吃的面前总是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她边够边挥手,想靠着某种叫做离心力的东西把奶糖打落到床上。可只听哐啷一声,奶糖没下来,一边的军用水壶却掉到了地上。
此时的产科病房,所有人都在午休,这一声就如同在空旷无人的原野上炸响了一颗原子弹,惊得正在值班的护士一屁股从座位上拔起来,火速赶到了“事故”现场。
可想而知,护士看到掉在地上的水壶是啥反应,只见她不耐烦地捡起水壶,翻着白眼儿走了。
刘霞自知理亏,只能收起平日里的锋芒,只敢冲着护士的后背回敬一个白眼。
可就是这个白眼,竟又执着地盯住了那袋大白兔奶糖,一边盯着,眼泪也滴答滴答地掉了下来。
哭着哭着,刘霞开始觉得脑袋发胀,紧接着这种感觉蔓延到了她的脖子、手脚,
最后在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