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言语间满是敷衍和不耐烦,听得出来,他真的很讨厌有人打断自己的幸福时光。
男人依旧微笑着,他把目光投向了一边的女人。
“那能不能劳烦两位,告诉我市立第一医院有什么容易辨认的特征,我也好自己去找。”
“你不认识字吗?”丈夫更加不耐烦了:“写着这几个字的就是!还什么特征……”
男人没有搭话,他依旧注视着女人,女人的影像倒映清澈的翠绿眼眸中,清晰可见。
“市立医院……附近的广场,今天天黑后有烟花秀。”
随后,男人听到女人喃喃地说道。
天黑之后吗……男人微微点了点头。他随手把报纸递到一旁快要爆发的丈夫手中,把视线从女人脸上缓缓收了回来。
“多谢二位的慷慨帮助,这是我给两位的谢礼。”他微笑着指了指丈夫手中那份几天前的《江州晚报。
明明只是份旧报纸,可丈夫拿着他的手却怪异地颤抖了起来,他看了看报纸,又抬头不敢相信似的看了看男人,颤声问道:“这,这真是给我们的?”
男人轻描淡写地点点头:“有人告诉我,帮助别人的心,比黄金还珍贵,这是你们应得的。”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男孩的脑袋:“快带孩子回家,一起分享吧。”
“好,好!”丈夫因为兴奋而有些失魂落魄地答道,他一手拉起同样面露狂喜的妻子,另一只手拉住男孩,报纸则胡乱塞进衣兜里,踉踉跄跄地向码头外走去。
男人噙着笑目送这一家三口越走越远,然后缓步走到废码头广场上,蹲下身,拍了拍还在用树枝做剑,玩将军游戏的男孩。
“嘿,你的爸爸妈妈都已经走了哦,你还不去追吗?”他温声在男孩耳边呢喃。
年幼的男孩先是一怔,然后迷茫地看向父母原来在的位置,却发现他们早就不在那里了,他连忙晃动小脑袋四下寻找,看到答应他会一直陪着自己的父母,正牵着另一个男孩,走在如血的阳光中。
他分明看到,那个和自己莫名相像的男孩,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
“哇!爸爸,妈妈!”男孩一下子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出码头,奔向已经快要走到车旁的“一家三口”。
而男人,他一直站在码头上,微笑地看着这出诡异的闹剧。就像这一切与他完全无关。
终于,在最后,连男孩的哭叫声都听不到了,整个码头只剩他一个人,和一轮西斜的残阳。
该干正事了……男人嘴角的笑意更盛。
市立第一医院,天黑之后有烟火秀,天黑之后……
他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放在那轮夕阳之下。因为错视的关系,看起来,就像他用一只手托住了正在西沉的斜阳。
然后,男人缓缓蜷曲五指,似乎是把太阳团在了自己手中。
这本是一个无足轻重,甚至有些幼稚的动作。可就是在这个动作之后,整个世界,突然就黯淡了下来。
一颗颗璀璨的星子布满了漆黑的幕布,又被黑夜女神有条不紊地布置在天穹之上,天边的半轮新月在云遮雾绕中出现,似乎在惊讶自己今天为何出场这么早。
一只长腿的水鸟呆呆地站在浅水中,茫然地转动自己长长的脖子。
虽然这里离主城区很远,但惊呼声,咒骂声,尖叫声却依旧清晰可闻。
在这一瞬间,太阳消失了!就像被一只大手从空中摘了下来。
就像摘下一枚无用的电灯泡。
突然陷入一片死寂黑暗的男人并没有慌张,他从容地抬头看向天空,似乎在等待什么。
一片寂然,空中除了无言的星斗,空无一物。
男人静静等待了一会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骗子,不是说天黑后有烟火秀的嘛……”他轻声抱怨着走出了码头,在走下台阶时,他回头朝天边看了一眼,然后一甩手,做了个抛出某物的动作。
在这个动作之后,码头依旧,大江依旧,晚风依旧,斜阳依旧,整个世界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美丽的黄昏再次布满了整片天空。
谁也不会知道,那几分钟的黑夜,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天文现象。
而是一位魔术师,为了能找到另一位魔术师的所在,偷走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