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吉隆坡,KLIA国际机场。
梅贞拿着电话,依在柱后,低沉着嗓子撒娇:
“老头,又失败了,有点内伤,嗯,坐飞机,我一会儿把航班给你,你让周叔接我呗。放心啦,不重,就是犯了懒了,我也想你了,想明早儿下飞机就回家。好,嗯,一会儿过关了,知道啦,老头,我带好多好吃的回去孝敬你哈。嗯,听你话,不着急,老头别招我哭啊,嗯,嗯,好,好。”
过了关,登上飞机,梅贞在头等舱安置好,直接躺倒,叮嘱空乘,别来打扰。她这次是到印度洋中找了个小岛,准备冲击结丹,只有结了丹,才能把老头剩下的四个弹片取出。可越急越不如意,明明已经触到结丹屏障,最后关头却功亏一溃,还受了点内伤。梅贞此时只想早早到家,到了熟悉安全的环境才敢放下身心,大睡疗伤。
陪伴老头今年是十六个年头了,跟陪伴师父一样久了。那年师父仙游,她茶饭不思,功不练,书不读,只日日到了小龙瀑那陪师父说话。梅贞是八零后,被人放到清水观山门口。师父也不是天天出门,那天想下山遛弯顺便骗酒喝,一脚迈出,差点踩上一个红布包包。打开一瞧,一个白嫩嫩婴儿冲他乐。得,也不骗酒喝了,乐不颠儿地抱着婴儿回了大殿,红布包包里啥也没有,小妮妮的胸前倒挂块羊脂白玉的俏雕如意,如意背面三个篆书:柳梅贞。
从此跟了师父,从牙牙学语,要蹒跚学步,然后跟着师父练功,跟着师父念经,跟着师父满山祸害,跟着师父到山下坑蒙拐骗。山下各镇子里,经常看着老道士带着小道士,招摇撞骗,胡蒙海侃。其实老道辈份高,清水观算道教祖庭,虽然官面上不承认。一拨拨的各地名观住持来观里拜谒请安。老道士不缺衣不缺食,更不缺好酒,老道和小道的四季衣物,被窝用品,按时巴节有人孝敬。但这一老一小,纯粹以此为乐,且乐此不疲。梅贞师父师父地叫着,把自己的辈份也叫大了,后来下山,大半个中国的道士得管她叫师叔,师叔祖。
十六岁那年,刚过了年,老道封了山门,给梅贞神神道道地交待了三天三夜的遗言,然后就坐化了,坐化后的老道还真有些仙风道骨。长须雪白,鹤发童颜,一身道服,盘膝若打坐。梅贞在大殿跟师父对坐了七天,每天练功,打坐,奉饭。然后才说服自己,这个养了自己,疼了自己,纵容了自己十六年的师父真的不要她,不管她了,真走了。
后来是一清宫的道长率徒弟前来,帮梅贞处理了后事。梅贞缓不过神儿来,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天天早来晚走地陪在师父坟前。就这么在坟前打坐了两个月,遇到了坐轮椅的老头,山下陆军疗养院的老将军,战斗英雄,动了十几二十多次手术,身体里还埋着不同时期、不同敌人打进的弹片。不良于行,沉默寡言,天天让勤务兵推着满山转,那天转到小龙瀑这边。
看这小道士,不说不笑,只面对着坟脸儿打坐,眉眼精致,身量细小,想来还没成年。第二天上来,还是照样,天天上来,天天姿势不变。这下连这沉默寡言的也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