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回指了指远处一间小木屋:“这间屋子,收拾出来,给阿二住。除了我和霍七,其他人,左脚进去砍左脚,右脚进去砍右脚,两脚进去砍中间,都听见了?”
“听见了——”众人扯着嗓子喊道。
苍回又道:“朝夕相处,就是我们自己的小妹妹,谁打她的歪主意,敢伸出手指头,动手动脚,我不管是谁,只管大斧当众砍成两截祭旗。卫八、卫九出列!”
又有两条汉子站了出来。
苍回吩咐道:“你们负责先把屋子收拾干净。”
其中一人迟疑着问苍回:“启禀大人,适才大人吩咐说左脚进去砍左脚,右脚进去砍右脚,两脚进去……我等不敢擅入。”
苍回道:“不错!军令如山,令行禁止。现在听我命令,恕尔等无罪。只是,若收拾不利索,各重打五十军棍。”
卫八、卫九喊了声“是”,赶忙朝小木屋跑去。
苍回又对阿二道:“去吧,你也过去,把自己房子归置归置,龙旗营的要求,问卫八和卫九。”
阿二身子没动,伸手指了指霍七:“他不去吗?”
苍回沉了脸,问:“他?张口闭口他,他是谁?”
阿二一看不好,忙改口道:“我……师父不去吗?”
苍回道:“你的意思,是让你师父给你叠被铺席?”
阿二吐了下舌头,赶紧转身,一溜小跑朝小木屋去了。
苍回喊了一声“操练”,那群壮汉又开始面目狰狞地捉对厮杀。
苍回则带着霍七来到了空旷地带。
他向霍七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阿二?”
霍七笑了笑:“大人怎么看出来的?”
苍回道:“我这个人粗中有细,你瞒不了我,阿二也瞒不了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霍七道:“阿二救过属下的命,属下……也算救过她一命。”
苍回不解:“这话听着有点别扭,怎么回事?”
霍七道:“属下先说,属下救她那一回吧。”
霍七目光望向远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的情景。
那一日,晴朗而安静。
霍七眼前,不时有蜻蜓围着草叶在飞。阳光投射,蜻蜓轻盈摆动的身影有一些模糊。四下弥散着青草旺盛生长的气息,此起彼伏的虫鸣让山野显得空旷异常。
霍七骑在马背上,随手折了一根草叶放在鼻前嗅了嗅。
青草新鲜的气息沁人心脾。
他从小在山里长大,这久违了的气息忽然让他陷入安详而熟悉的幻觉中。
只不过,他身上的神经正在一根根绷紧,那只捏着青草的手有点发抖。他不由自主地用另一只手去摸了摸背上的弓箭。弓箭在手时,他的手绝不会抖。
树木与草丛挡住了远处直接的观察视线,所以,外面的人很难看到他,但是,透过缝隙,霍七看得到不远处的小村。
小村本来是汉人的居住地,但已在大汉与匈奴的战乱中荒废掉了。街道与土屋依旧壁立,风雨与野草的肆意侵蚀让景致倍显荒凉。
霍七目光所及,三个汉军骑兵正背着他涉过村外的小河。
此前,汉军指挥官接到密报,称对面小村有匈奴人埋伏,而这三个汉军斥候中,有匈奴人打入汉营的内奸。于是,汉军将领有意安排三个可疑汉军作为前哨去蹈死地。
霍七是事件的决策者与知情者之一,他感觉这个安排很残酷:可能三个人都是内奸,也可能情报来源根本不可靠,三个人都是无辜的,但长官在战场短时间内做出的决断,部下只有服从和坚决执行。
三个汉军骑兵对敌情一无所知,只管跃马趟过小河。他们身影依旧高大强壮,互相说笑着,眼前优美而安详的风景使得他们心情也出奇地好。
霍七丢掉青草。他似乎感觉到埋伏在暗处的匈奴人拉开了弓箭。那些隐蔽处的埋伏,无论是自己人,还是匈奴人,一双双久经战阵的手一定已将锋利的刀剑拽出了鞘。
现在只需要一个口令……
霍七忽然浑身震了一下。
只见村口出现两个影子,他们是从旁边树林绕出来的,正悠然自得地顺着河岸向村里走去。
一位白发老人……
一个小姑娘……
这两个影子在撕扯着霍七,那一瞬,他目光中的村落仿佛被扭曲了。
三个汉军骑兵笑着与老人打着招呼,友好地冲小姑娘开着玩笑。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暴响——
那是匈奴冒顿王曾经号令四方的鸣镝!
鸣镝指处,万箭所向。
三个汉军骑兵们不由自主地勒马四顾。
破空而出的嗡嗡震响迅似疾雷,又如同黄蜂倾巢而至……
一匹黑马从斜刺冲出。马上的骑士凌空扑下,将老人与小姑娘扑倒在地。瞬间,三个汉军骑兵被射成了刺猬。
马上扑下的骑手正是霍七。
他拖着老人和小姑娘躲到一面离他们最近的低矮土墙后面。这里有一口废弃的枯井。一把几近腐朽的辘轳被碰到,发出古怪的“吱吱”声。
霍七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边低声问老人道:“你们身上有武器吗?”
老人从怀里摸出一支短剑,那小姑娘也将一只匕首握在手中。二人武器的应手与精致,让霍七着实吃了一惊:“好兵刃!”
老人反问霍七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怎么了?”
“跟你们没关系。”霍七一边说着话,一边抽弓搭箭,将身体靠在墙上,“对面是匈奴人,他们就要冲过来了,你们别乱动。”
霍七说着话,顺土墙挪向更易发起攻击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