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审讯一直持续到了天将亮的时候。
老太监再次将三隼泼醒后,秋瑟终是捱不住,瘫软在地上,“殿、殿下……奴婢知错了。”
她的嘴唇已没了血色,甚至浑身都散出了一股颓气,伸手似要抓住谢静禾的裙摆,但不知是心虚还是失了气力的缘故,一双手只颤在空中,始终都没有落在谢静禾的裙摆上。
谢静禾垂眸,烛光下眼神晦暗。
“说。”
“今夜……”秋瑟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她颤抖着,又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为自己开脱道,“今夜,三隼与奴婢说,殿下邀了可汗夜里前来,只是万不能叫旁人知道才好,倘若奴婢不依,便要将奴婢等母亲姊妹卖到金固街去……奴婢、奴婢实在是……”
话虽未说完,但已尽了未言之意。
“你的母亲姊妹都在那仁巴图手中?”谢静禾眼眸微眯,脱口问道。
“是。”
秋瑟应声,随即又抬眸道,“殿下不知,就连春江、蝉雪与鹤晴等人,也有亲族性命被捏在可汗手中!”
她转目看向春江,“你说,是不是!”
春江避开秋瑟的注视,浑身颤栗着不敢去看谢静禾的眼睛,挨着秋瑟跪下,“殿下……是。”
怪道自己身边最后留不下来一个亲信。
谢静禾的眼光微暗。
而那仁巴图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恐怕还是因为,自己对他过于纵容。她的纵容落在诸人眼中便是态度,默许之下,便是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就譬如今日那仁巴图敢夜闯储霞宫。
若非自己平日里与他亲昵太过毫无分寸,宫人们哪至于如此缄口不言沉默不语?
恐怕……
谢静禾叹了口气,一一看向蝉雪、鹤晴几人,“果如秋瑟所言么?所以今日,你们有多少人知道那仁巴图会来?”
“奴婢不知。”
蝉雪摇头。
她面色虽也雪白一片,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奴婢知道,自入了宫,这条命就交在了殿下手上,此后奴婢便没了父母亲族,奴婢的亲人便只有殿下一人,旁的都与奴婢无关。”
鹤晴握着蝉雪的胳膊,声音细若游丝,惶恐道:“奴婢知错了……”
接着,她才将去了协宁殿后,将公主今日不回公主府,要在储霞宫住一晚上的事情讲给了那仁巴图和太子殿下的事情重又说了一遍。
她抬眼,泪痕已满脸都是了。
“殿下,奴婢并不知道可汗是这样居心叵测之人……”她凄慌往前跪挪了几步,拉住谢静禾的衣角哭诉道,“就连今日千俊宴,奴婢、奴婢都以为是陛下为殿下与可汗所设,因而也不曾对可汗设防……殿下,今日之事,还望殿下细查,否则恐怕日后储霞宫与公主府都将不得安宁啊殿下。”
“无心之失,本宫并不怪你们。”
谢静禾接连扶起几人,心中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今日能有这些事情,全是因为自己素日里对那仁巴图太过于亲近,亲近到叫所有人都产生了这样的幻觉。倘若往深里想一想,根油还是在自己身上,想要责罚她们,却也寻不到个合适的由头。
只是她看了一眼秋瑟,语气依然是淡漠的,“你先回去养伤吧。”
只有秋瑟。
她觉得,秋瑟这话大约只能信七分左右,至于旁的,还得日后再细细琢磨才行。恐怕日后,她要将更多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边这几个婢女身上才可以。
倘若真如秋瑟所言,这些人的父母姊妹都被那仁巴图所掌控,那么要背叛她,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或许都不必等到她再往草原上去一趟,如今这储霞宫上上下下,就已是一个筛子了。
“你们都是自小随本宫一道长大的。”谢静禾又看了她们几眼,有心想要叹口气,但现如今所经历的种种事情再与上一世相结合起来,更觉得事出皆因自己,于是这口气便梗在了胸间,“你们为人品性如何,本宫心里一清二楚,今日会有这样的事情,全在于本宫以往毫无分寸,恐怕也不仅仅是你们……”
她说着,看向血肉模糊的三隼,又看了一眼老太监,“你们如何相识,本宫今日也不想问了,只是还有一桩事情,三隼,倘若你如实告诉本宫,本宫倒可以赏你个痛快。”
她冷冷看着三隼,“那仁巴图今夜为何要这么做?”
三隼想笑,但由于浑身上下已没了一块好肉,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引出巨大的疼痛来。于是他大喘了一口气,看向老太监,又看了一眼谢静禾,“叫……叫他们出去。”
语调已经不连贯了,可他还是尽可能的冷哼着,“给我个痛快,是当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