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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塔塔和修恩在夷谷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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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笔友会定在林城市一个叫夷谷的地方,那里近来报道很多,据说谷主是个姓木的老人,是个文化人的世外桃源。笔友会有不少人响应,草草约好了时间,便分头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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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塔提前到了半天,乘着闲工夫到处晃了晃,问了问修恩的情况,修恩说自己摔了一跤。而塔塔所不知道的是,修恩在这次笔友会之前,先去海边祭拜了他的初恋女友,他在礁洞里住了一晚,看着起伏阴郁的海和星星睡着,拂晓回来时在礁石上摔了一跤,手指破了,尾椎骨骨折。但修恩不想改变行程,简单包扎下,就往林城而去。

此时修恩也不知道,这次尾椎骨骨折会变成他之后的顽疾之一。

一路上高铁,修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躺。

修恩比约定时间晚一天到,到达林城站时已是深夜。修恩没有刻意打扮,只随随便便地穿着一套红白帆布鞋,藏青色短裤,和一件灰色的羊毛t恤,这是他通常运动时的装束,只不过多了一个黑红色的登山包,和满手的创可贴。门口打了辆出租车便去向夷谷。依旧因为尾椎骨折,一路怎么调整坐姿都不对。从出租车下来,修恩打通了塔塔的手机,塔塔说你顺着大路走,马上到。

远处昏暗灯下,一个笨拙瘦削的身影歪歪倒倒地跑了过来,开心地喊了修恩一声:

”修恩!”

声音比普通女孩低沉,而又柔柔弱弱的。塔塔光着头,穿着运动裙子和卡通印花T恤,有点驼背,也些颈前伸的毛病,动作像个还不太会跑步的小孩,还掌握不住自己的身体,腿总是内八字,每次挪步时,身体就仿佛不受控制地歪侧向另一方,而又再次很快地用另一侧支撑回来,让行动轨迹也变成摇摇摆摆的八字形前进。

“你喝酒了?”修恩问。

“嗯?没有,怎么?”塔塔闭眼,抬眉毛,睁眼,很快地说。头动起来像是某种小动物,一停一停地,看着又确实像是喝了点酒。

这一来就让她的脸被路灯完全照亮了。近看起来,塔塔白白净净,比之前照片气色好多了。塔塔额头圆,丹凤眼,侧脸因为圆额与丹凤眼很像佛教里的那些造像,眉宇间开阔得有些夸张,颧骨和鼻梁特别长,让她不笑时是一副长脸发愁的样貌,有些像明清古书籍插画里的那些仕女;笑起来眉眼颧骨都挤了起来,就不显得脸长了,而正脸加上长鼻梁,又像只小狐狸。修恩觉得塔塔有些奇特,又说不上是哪里,总觉得她的模样总在不停变化,很久都没能记住确切模样。

“你比照片上好看。”修恩说。

“故意拍丑的,省得不怀好意的人追。”塔塔说。

修恩笑了笑。

"刚才我还不确定是你呢,只是远远看到个大个子,"塔塔说,"我没戴眼镜。"

"你多少度数?"修恩问。

"三百多吧。"塔塔说。

"行吧,看不出我这幅倒霉样了,"修恩说,"还是戴上吧,天黑,一会摔着。"

塔塔戴上眼镜,眼镜很大,颧骨处因为有眼镜的修饰又显得不那么长了,便更好看了些,塔塔端详了下修恩说:

"你比照片上看着更像经历过许多大事的人。"

修恩沉默一会说,我宁可不要经历。

这时,她身后一个穿着阔腿汉裤汉服的长发男孩走了过来。

修恩看了一眼:"你们提前一天来的?这次活动就来了你们两个?"

"半天吧,就我一个,他不是。"塔塔说。

"那这是你朋友?"

"我是当地人,她到这里以后不认识路,我带她来的。"长发男孩说。

"谢谢你啊,"修恩谢完又对塔塔抱怨,"他们都没来啊,这些王八蛋。"

"是啊。"塔塔笑着说。

"这里路不好走,我带你们进去。"长发男孩说。

修恩向长发男孩点点头,再次谢过他。

"你们知不知道,有几个出名的作家都来过这里住过,一个是牛马十四,一个是林霖。"长发男孩说。

“林霖哎,”塔塔拉拉修恩的衣服.

“知道,牛马十四是我朋友公司签下的作家,是很优秀。”修恩没提林霖的事。

“你朋友的公司,你多大年纪啊。”长发男孩有点惊讶。

修恩给他看了看自己身份证。

“长得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你是她同学呢?”

一路散着聊着,穿过漆黑的小路,长发男孩将他俩领到夷谷的门口,随后便道别。

夷谷的建筑别有特色,昏暗灯光下,磊石成屋,灯光从石头垒成的影壁透出。时间已是下半夜一点,还没有找到人,只有几只狗,修恩和塔塔逗了逗狗,狗叫了。过了一阵子,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寸头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修恩迎上去,而塔塔呐呐地躲在后头。

“你这么怕人啊,”修恩小声问。

塔塔点点头。

“你好,你是老板吧?”修恩回头问那男人。

“对,我姓土。住宿啊?”土老板说。

“对,有房吗?”

“算有吧。”

“那就住,对了,木爷爷睡了吗?”

土老板顿了一会:

“这话就差一点,这么晚了,他老人家当然睡了。”

修恩也觉得失语,笑了一下,问塔塔:”吃饭了吗?”

塔塔摇摇头。

修恩又问土老板,”那这会还有吃的吗?”

“也算有吧。就那些菜没得选就是了。”

店老板娘惺忪出来做饭,上来三道菜,辣椒炒豆腐干,丝瓜西红柿鸡蛋汤和豌豆胡萝卜炒肉末,但挺好吃。店里的小猫围着他俩,也得到了一些吃的。随后土老板将他俩带到一间并不像旅馆房的地方,通过唐卡模样的门帘,和一些茶叶罐子。修恩说,”一会我得偷点茶喝。”塔塔就笑。

而塔塔似乎太高兴了,并没有留意到修恩的伤势。修恩也努力忍着痛不说。

“说真的,我想过所有书友都来,但我没想过只有你会来,”修恩说。

“说话就要算话,”塔塔说。

“走这一趟不容易吧,”修恩问。

“我来的时候,父母亲说要跟着,远远看着,也不打搅活动。”塔塔说。

“要是看到这次聚会活动谁都没有来,只有一个男的,都说不清了。”修恩笑笑说。

“我不想让他们来,他们总是控制我,从小就这样。我长大了,我想有自己的生活,哪怕犯很多错。”塔塔说。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有的错是很痛的,有的人能熬过来,有的人不能。”修恩说。

“你是说你刚分手的那个女朋友吗?”塔塔问。

修恩沉默了一会:

“不,不是,我的问题要早得多,大家都不喜欢我。我的生日没有人来,也没有几个朋友。后来,我在书里找到了自己的世界,自己写点东西,也是一个书虫。中学时,我做了一个杂志社的编辑,我那时是个戴眼镜的小胖子,青春期脸上还有痘,就更不讨好了。参加笔友会时遇到了第一个女朋友。她是那种发着光的人,大家都喜欢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瞎了眼就看上了我。后来,我家里出了些变故,我被送到亲戚家,转学到了一家社会学生云集的学校,因为我学习好,他们经常抄我作业和试卷,倒和他们处得不错,只是学坏了,打架抽烟,玩摩托,一天到晚穿着一身黑学生服,还脏兮兮的;而她在贵族学校,总是一身白裙,每次到学校看我都引起哗然,而我去她的学校看她,只感觉格格不入。”

“你们早恋父母亲也不管呀?”塔塔问,“真好,我那时候我爸还把我小男朋友拉过去谈话呢。”

“我父母不知道这些事,她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她母亲,当时我是不知道为什么的,不太管她,修恩说,我那时候没钱,零花钱压岁钱都得上交……”

“我也是,我家总把我的钱都拿走,”塔塔说。

“那也无所谓了,也不是我们自己赚的,他们拿走还是要还礼的。人情往来嘛。”修恩说。

“这种今天你送我五百红包,明天我送你五百礼钱的事,有什么卵用,”塔塔说。

“GDP呗,”修恩笑了笑,”总之,那时候我能想到的,就是给一家出版社写小说赚钱,没想到四投三中,那时候的稿费也还友好。这些钱就做了约会基金,路费,什么的。我一直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受,脾气也大。但她总好像能欣赏我这些缺点似的。直到突然有一天她跑来要和我分手,说喜欢别人了。”

“啊……”塔塔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当时乱发脾气,叫她滚。”

“你不想挽回她吗?”塔塔问。

“想啊,我根本不能接受失去一个人。但当时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暴怒。摔东西,大骂,歇斯底里,”修恩将目光移开,喝口水,继续说,”总而言之,我们分得并不愉快。我赌咒发誓她去死,直到半年后……五个半月后,收到一封信。”

修恩又一次停住了,过了一会才开腔:“她母亲写信告诉我,她和我分手是因为得了绝症,不成了,不想让我知道伤心,所以才以那种理由和我分手,却又期待着我能够猜得到……可我怎么能猜得到?读心术?我猜不到,我真的猜不到。之后她便投海了。”

“她……投海……”塔塔震惊道。

“对。也许因为太痛了,这个国家又没有安乐死。或者出于其他理由。她母亲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原本是要保密的。之后我每个礼拜都去她家探望。她母亲起先很和气,和我絮叨女儿往事,大概也是知道她时日无多,所以才不管她早恋什么的,让她好好体验人生。后来她终于崩溃了,拿刀刺来,我没躲,却没刺中。她丢了刀,哭泣,说她伤心,却无法恨我,这让她更不知所措。她告诉我这件事的真相是因为她想报复我。她不想杀我,她想咬掉我的心,嚼烂吐出来,埋上愧疚的种子。她受不了每次看到我都想起她女儿。后来我去了她投海的地方,坐了整整一夜,就像我来这里之前一样。那片海水总是那么阴郁,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