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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塔与修恩的奇异之旅

第十二章塔塔的另一小说人群走向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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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小说其实故事不错,只是修饰过于浮华了,你想着参赛给人家看,才写得那么闹腾吧,修恩说。

是啊。塔塔说。

下一篇你试着少顾及别人,用自己的表达。修恩说。

行吧。塔塔说。

而这一篇则写得相当不错,修恩也帮她改了改,中了。那一篇文字是这样的:

人群走向深山。

在顶峰神明所留的遗迹下,拜祭四面环绕的墙。人们坚信这山上的四面墙会帮他们走出山外。

在他们眼里头,山不是山,山是个大围城。围住里头外头和他们每一个念想。

酒壮怂人胆,饭涨事来多。拜祭毕,吃了饭,休息时这群人里有个小闺女,吃了饭喝了点二锅头,就飘飘然起身清清嗓子说,既然诸位现在都事不多,在下就讲个故事给你们解解闷儿吧?其他人被她的话逗了乐,就说,中中中,小闺女还把你能得不成,瞧你要说个啥?

小闺女抬眼撇了下声音的方向,没理会,说道: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女人二十七岁时家里男人戴了孝帽子,做了白头寡妇。她背着个刚满月大的孩儿,沿着石台阶慢慢往山上行。寡妇边走,边留心瞅着下台阶的人。一个高个男人,神采奕奕,嘴巴一张一合,金鱼一样,念着感谢神明给他媳妇肚里添了个孩儿。男的看她瞅他,就笑笑讲这山上菩萨有灵噻?

是有灵。你是外地人?她听到他的口音问。

是噻。

大老远的。

是噻,远的。为儿为女,值啰。你来这是想添些啥子?

添啥子?她笑了下又没笑出来,想想,说自己怕是来给菩萨添麻烦了。那男的有点糊涂

。我来送孩儿上山。她又讲。男的想了一会,露出金鱼被馋猫盯上的表情。敷衍了句哦那你去吧。

她男人生前讲,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要蓄精力,下山不累。她不信这些,她爱打岔,她上山不留余力,下山装若无其事,连蹦带跳,再累都憋着。可惜她男人总看出来,说,憋吧你就,装啥轻松,做给人看,累死活该。

可她没累死,她男人倒是真死了。累死在家里五亩旱地里,旱魃举着日头把他烤得焦干。

她不留余力,背着孩儿,上着山,把孩儿送到山上的寺庙里,像那些顺水推篮子的母亲一样,己所不欲而施于人。

下山的时候,篮子空了。身边的人也空了。这样她下山是不是还能装成老样子,若无其事,连蹦带跳?

我也不知。但那不是故事的重点。

夏天清凉。寺庙僧人收留了这孩儿,也不咋教,就让她自己领悟学习,偶尔给些玄妙的话,比如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看着泥菩萨的脸,摇摇头说她不明白。僧人就说,不明白?那你自己看着办。

开明归开明,僧人却还是不同意让她下山看,说她还很小,应该听话。可她大了,那年还是偷偷溜下山,一走一两年,再次上山时,她已有了自己的孩儿。她背着篮子把孩儿带上山,像贡品一样放在僧人面前。圆圆胖胖,两个黑眼睛溜溜转。这孩儿本该让人心生喜欢。

孩儿别放这儿,你也别来了。僧人说。

为啥?她问。

影响不好。僧人说。

慈悲好不好?她问。

僧人不吭声。

那我去哪儿?我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僧人说。

她摇摇头说她不明白。僧人就说,你不明白?那你看着办。

她看着泥菩萨的脸,菩萨笑嘻嘻。殿里新贴着提倡环保,杜绝废气污染的标语。于是她背着孩儿,下山去寻另个地方呆着。

下山时她看见个上山的男人,高个子,嘴金鱼般开合,叨着一会上山去求菩萨给他们家添个宝贝娃儿。男的看她瞅他,就笑笑讲这山上菩萨有灵噻?

是有灵。你是外地人?她听到他的口音问。

是噻。

大老远的。

是噻,远的。为儿为女,值啰。他笑笑讲。我爸就是这么来的,我也是这么来的。我爸是我爷一步步爬上山求来的,我是我爸一步步爬上山求来的。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来的。你娃儿漂亮喔,你来这是还想添些啥子?

不敢添了,她想了想讲,麻烦够多了。

说到这里,人群里多半都已经睡着了,有几个睡不着的还在听,其中有个忍了半晌,打了个喷嚏,说奇怪了,谁想我了。另一个说继续哎呀,继续,怪好的!换个再讲讲呗?于是小闺女想了想,说到:

有个孤儿,从小生出来活下去都是靠自己手艺。啥手艺?偷东西。维持自己和他人的生计。他是被人贩子拐出来的。母亲在他八岁时才找到他,哭着讲说一直在找他。一个从小遗弃他的娘,连他爸是谁都答不上来,却说自己是神明送来的礼物,感谢他的到来帮她离开那座山去外面的世界。这样的话她说了几次三番,他只笑眯眯听,眼睛溜溜地转,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和她不亲近。

他母亲碎碎念着说,当时来这里,没想到会有人贩子,没想到人贩子会偷走她的孩儿。他心想人贩子哪儿都是,就像小偷哪儿都是,就像蝇虫儿哪儿都是。要她能长点心,不睡那么死,哪有这些事。

可他不知她寺庙生,寺庙长,和男人睡觉会生娃娃都不知,哪里又知道什么叫做人贩子。

后来她带着他住在一起了。她缝衣服挣钱,一件件羽绒服做起来麻烦,却可以让他上学。他不怎么喜欢他母亲,却挺爱学习。他也争气,学得不错,大家都说他有前途,前途无量。

他母亲为他骄傲。

直到他遇到个女娃娃。他中意她,觉着那女娃娃是个礼物,和他母亲觉得他是菩萨的礼物一样稀罕。她看着他,眼里头满是崇敬佩服。他盯着她眼里自己的倒影,自己是个顶顶好的自己,是个完人,十全十美。过去的事都过去吧,他没告诉她自己以前只是个偷儿。可她还是从她家里嘴里知道了。

于是她就疏远了,不和他玩了。

他不知他中意她是因为他中意她眼里的自己。这么绕嘴的事,他要再过几年,十几年才会懂得。他还是中意她。他觉得他就这么一直中意下去,她总有一天会明白,会再回来,给他看她眼里那个顶好的自己。他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喜欢这东西是罕物,是能收回,也能自己长腿跑丢的。

后来他又遇到个女娃娃,短头发。短发女娃娃长的比之前那个女娃娃还好看,声音软乎乎,长得也软乎乎,和猫一样,让人忍不住地欢喜。他和人家打架吵嘴的时候,她还会跑出来帮他。

走运啊,他想,丢了一件礼物,又遇到一件礼物。

再后来短发女娃娃和其他女娃娃好了。她说她还是欢喜和女娃娃在一起。

那时他怎么也想不通,两个女娃娃,怎么好上的。再见,再也不见。他看着她道歉的话语,水一般涌来,涌得自己双脚离地,漂起来,像被扔在篮里的孩儿,孤零零顺水而下。

一个孤儿,一个弃子。

谁再把我捡起来,就收留我吧,我好难受,我要死了。他心里这么喊,可他并没有这么说,他说的是:

女娃娃都讨厌,可讨厌。

就像他对他母亲的感觉。

他冷着脸,看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女娃娃的泪水掉下来。第五个女娃娃还抱着大了的肚子。

这孩子能算是礼物吗?

没有人是礼物,能活着就是礼物。

后来她们说他谈恋爱都像在谈死。

人本就是死神遗落的礼物。

人群中间没睡着的也微微打起哈欠了,没过一会儿就进了梦乡,呼噜声响起,吵醒了先前熟睡的人。那些人从沉沉的梦中醒来,迷迷瞪瞪看了看小闺女,说,哎呀,没想睡着了,给俺们再讲讲先前开头那个呗。小闺女笑了,说算了算了,讲个段子你们听。

啥段子?

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