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跟着梦狐走出了岩顶门，凡啸都还神情恍惚，明明现在可以跟着族人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明明恨极了凡离她们的欺骗和背叛，但是自己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来，现在和我一起，去你该去的地方。”梦狐对着凡啸伸出手。

“或许这世上没有我该去的地方。”

“即使现在这洪荒宇宙已经崩坏，每个人也自有他的去处。”

凡啸看着梦狐在阳光下温和的笑脸，不知怎么又想起凡离来。

凡离不会像梦狐这般时刻挂着笑，但是她的眼神也不会这么冰冷。她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在自己赢得比试的时候，在自己逗她的时候，她的笑容总是纯粹而自然。这种笑怎么会是假的呢，怎么能是假的呢？

其实凡啸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他人的离间计，毕竟事情的时机都太凑巧。可是自己能脱离呼吸罩呼吸，还有手臂中的追踪芯片，这些都是铁打的事实。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她顿了顿，走上前将手放进梦狐的掌心，和他一起登上了轻舰。

符兽族的轻舰像一艘缩小版的悬浮帆船，漆黑的钢铁船身上有着近似木材的纹路，船底的边缘装饰着三瓣叶式的金莲花橙色的火纹，那图纹虽是静态，但显得灵动飘逸，仿佛整艘轻舰正在燃烧着，给人一种火海行船之感。

轻舰快速驶离平苍涧，凡啸透过窗口的玻璃看着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不由得鼻子一酸。穿过了深木林后，轻舰抵达了主城区外的屏障，在接近边缘的那一刻，屏障上直接开出了一个入口供其通行。

进入主城区后首先越过的是外缘的叠层方屋，这里是壬级劳工们的居所，再往里就是四大主城中离平苍涧最近的，位于大陆中心西北方的水纥城。

水纥城的整体色调是蓝灰色，城中地势并不平稳，丘陵小山高低起伏，大大小小的水瀑随处可见，这里的建筑通体细长如同墙柱一般，几座高低不同的细长建筑拥簇在一起，像是山崖上的石柱岩瀑布，建筑和水瀑高低呼应，错落有致。

舰船飞过水纥城中心的培育室的上空，在这一刻，林木和凡啸的命运再次交汇。

此时，红叶一行人已经抵达了断心潭，除了地上那具扭曲的尸体，这里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凡离仔细检查着那具尸体，尸体的脸部已经因为血管黑化和脖颈扭曲而面目全非，辨认不出模样，他右手手心中粘着不少呼吸罩的碎片，胳膊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凡离用刀挑开伤口，将凡啸塞进去的芯片挑了出来。

“族长，你来看看。”

“果然是这样，他毁了她的呼吸罩，还让她知道了芯片的事。”

“难怪，难怪她……”凡离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开始落泪。

“别难过，当下我们要赶紧弄清楚是谁安排的这一切，只要我们振作起来，等我们有机会把啸啸找回来，让她知道真相，她一定会理解的。”

庭书卿对凡离的痛苦感同身受，她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

“这事肯定是符兽族那边主导的，大祭司估计也逃不了干系。可能早在凡啸兽化的时候就已经被环龙他们察觉到了，所以才故意安排了这一切。”

罗尘生带着护军们在断心潭外找到了那一队被凡啸清除的杀手，他们摘下那些尸体的呼吸罩一一查看，每一个人的模样对他们来说都很熟悉，这些人全是户部司空严克庄的近卫。

“族长！确认了，全是严司户的人。”罗尘生连忙回去报告。

“严克庄？怎么会是他？”凡离十分惊讶。

“看来他和大祭司早就搭上线了吧。”

“这事怎么这么古怪，如果下药刺激凡啸兽化的事真是大祭司做的，那他一定当时就知道了凡啸的身份，又何必等到这时候再动手呢？”

“您的意思是这事不是他做的？”罗尘生已经有些晕了，他是武者的脑子，实在是搞不清这些弯弯绕绕。

“他如果知道了凡啸的身份却一直没有行动，那就说明他也想利用凡啸来为自己争取些什么，那他断断不会就这样把凡啸送回给符兽族的人。他和环龙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这事未必是他泄漏出去的。”

“看来这大祭司也没能完全掌控自己手下的人啊。”

“阿离，你们再好好检查一下这些人，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我先回去找严克庄问个明白。”

“是。”

罗尘生带着凡离她们来到林子里，庭书卿看着那些杀手身上的致命伤，心中暗自感叹凡啸的功夫还真是不浅。

那些尸体的血基本已经被树茎给吸干了，尸体的皮肤已经成了灰白色，这时候凡离突然发现他们的右手有些不对劲。她们撕开每一具尸体右手的袖子，发现了一个怪异的情况。

“每一具尸体上的右手臂都是改造后再接上去的，这是什么缘故啊？”罗尘生感觉自己今天真是开了眼。

“被凡啸扔进断心潭那具呢？”庭书卿问道。

“我估计那具也一样，只不过他的肢体扭转了，再加上凡啸用刀刺穿了他的肩膀，所以我们刚才没发现这个关窍，难怪他能直接捏碎凡啸的呼吸罩。”

“大祭司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这种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给族长传个信，清理干净这里，我们也回去吧。”

大祭司的房间中正时不时传出痛苦的喊叫声，外面的护卫们面面相觑，在他们的印象里，祭司大人很久没有这样动怒过了。

“怎么回事，说说吧。”

厉鹗靠在一张骨制的鹿角椅上，面色愠怒地盯着前方被锁在电笼中的男人。

“祭司大人，我真的不知道……”

严克庄受了好几轮电击，身体已经开始承受不住。他深蓝色的长发已经完全被汗湿，紧紧贴在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轮廓分明的下巴滴下来，在地上留下一片明显的水渍。

厉鹗瘦长的手骨节突出，指尖不断在按钮上打着转，他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白色的巫袍上，整个人透着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

他看着年纪并不大，但是声音却十分苍老。

“你不知道？那些亲卫是你自己挑的，他们原本要把那孩子给我带回来，现在呢，那孩子确实是回来了，但是回哪去了呢？回到他们符兽族那里去了，这就是你的忠心？”

“大人，我真的不敢有二心啊，他们从环龙天君那里接受完改造回来以后并无异样，我也是按照您的吩咐下的命令，谁知道他们居然会抗命。”

“是吗？那环龙为什么会知道芯片的事？”

“这个我也不清楚，芯片的事不止我一人知道，我真的没说过！”

“环龙，呵，”厉鹗从椅子上起身，“你我之间还有那么多烂账，就留着慢慢清算吧。”

说完厉鹗关闭了电笼的程序，慢慢走到严克庄的面前。

“大人，您愿意相信我了？”

“吓吓你而已，就你，也没那个狗胆背叛我。”

“大人明鉴，我一定不会背叛您！那，今后环龙天君那边……”

“装聋作哑，有没有凡啸，都不能坏了我的大事。凡啸是在修文族长大的，她和她们亲如一家，即便是出了现在的事，以她的性子，她也不可能真的放下她们，这一点就是我们的可利用之处。”

“是，我今后会一切照常，也会对回来的人严加检查，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差错了。”

“你这一辈子只有一次出差错的机会，现在你已经用完了，今后可当心着点，明白吗？”

“明白。族长那边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