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他的手腕,走到屋里去。
一路上,他都低着眼眸紧盯着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温温软软的触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她只当他是过路的客人,替他拂去身上的雪,熬了一碗热汤放在木桌上。
热汤散着缥缈的雾气,横在两人之间,他按着腰间的佩剑,手背上的骨骼清晰,略微颤抖。
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过举手之劳,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想那蚩尤大军,他孤军奋战,手起刀落,眨眼间便能了断数百性命。
而此刻,手中的剑竟然变得格外沉重。
“你叫什么名字?”她笑着问他。
“..........”他仍旧望着汤碗愣神,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嗯?” 她试探性地伸手戳了戳他。
他恍然反应道:“后卿。”
“看起来你从很远的地方来,来这里做什么?”
“杀你。”
后卿毫无铺垫地说出这句话,他本以为此话出口,会看见她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样子,他也好不再犹豫,决然出手,可他没想到,她也只是愣了一下才道:“你不是第一个想杀我的人,你们杀不了我。”
她抽出他腰间的佩剑,割向自己的喉咙,后卿竟然下意识地伸手去阻拦,可为时已晚,削铁如泥的利刃划过她的喉咙,只留下细细的红印。
后卿抬起眼眸望着她,她只说道:“你看吧,我没骗你。”
后卿留了下来,寻找她身体里的秘密,意图破解她不死的法门。
她教他如何在人间生活,带他领略人间烟火。
看他第一次极其努力地扯开嘴角露出蹩脚的笑容时,笑得前仰后合。
他爱上了她,从见她第一眼开始,他爱上了自己的猎物。
他带着千年长白寒意,爱上身负凡间烟火的她。
猝不及防,亦是宿命。
最初,是想要她的命,到后来,是想冠她之名。
黄帝多次派人前来取其性命,皆被后卿斩于剑下,以至黄帝大怒,废其终身修为,贬为凡人。
是以凡灵,皆有生老病死,可她却不老不病不伤。
从这一刻起,他从神明沦为凡人,而她却成了仙灵神体。
她能令世人起死回生,却唯独救不了被神界诅咒的他。
叁
世人皆知冥府阴阳簿录人间生死,如若勾去了姓名,便可无生无死。
她利用自己的仙灵神体,在阴月阴日子时乘狂风而去,踏黄沙而至,步入黄泉。
在判官查询阴阳簿之时,她拼尽全力夺下,却发现那满载名单的册子上,根本没有后卿二字。
一本薄册,写尽了生死,不容辩驳。
经风花雪月,青山于歌。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无论是兵戈铁马抽尸踏骸,还是咫尺天涯千秋万载,到最后,不过是黄粱一梦。
人生似水岂无涯,唯余,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她大彻大悟,笑着束手就擒.......
一入冥府,终身修为化为乌有,再无归路。
她的惩罚是生生世世囚禁于冥府,引领生灵渡予轮回。
世人皆问其名讳,只曰:无名,唯孟婆氏。
彼时,她已有了身孕。
她的女儿,叫阿七。
“七”为切断之意,更是代表着由阳转阴的分界,故此,人间常有人故七日,可回乡望之一说。
肆
书生略有诧异,仍是回答着:“是,吾王名曰后卿。”
“他可曾予你一瓶他的鲜血?”
“正是。” 书生惊讶于这孟婆问卦的本事,倒是什么都知晓,想必刚刚那个小丫头也是察觉到他身上带着生人血.液吧。
书生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瓷瓶,孟婆上前接过,抬手拔下发间的金钗,沾了这瓶中鲜血,迅而插向自己的胸口.....
书生惊得目瞪口呆.....
“这世上根本没有长生之法,我一直在等他,想必他也是的。”
孟婆气若游丝,周身金光流散:“这世上唯有堕神的血能杀孟婆,他叫你来,是赐我解脱,如此,亦是长生。”
孟阿七听到响动跑了出来,抱着自己的娘亲止不住哭泣,孟婆一挥手,桌上便多了一碗汤:“阿七,饮下此汤,从今以后,你便是孟婆了。”
“可是,娘亲,我没有想忘记的人啊,我不想忘记娘亲。”
“傻孩子,这碗汤不是孟婆汤,阿娘少放了三味药,喝下她能保你此生永不痛苦。”
孟婆带着满足的笑容望着书生:“你快走吧,一会儿阴兵来了,便走不掉了。”
“娘亲,是他杀了你。”
“不,是他救了我。”
孟婆的身体逐渐透明,随着黄沙与飓风消失在黄泉路上。
伍
汝行为诗,
卧亦成文,
怎奈红尘嚣嚣,烟火浊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