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眯着眼睛望向深邃的黑暗,留下一脸疑惑的女孩。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红霞散尽,月亮也悄悄的从天边出现。
林中树和草都变得黑漆漆的,只有裸露出的土地才显得玉似的白。
陈生沿着这仿佛白玉砌成的小道,一路到了山脚。
尽管仍旧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还是盯着幽深的阴翳,
不在乎周边的鸟叫猿啼,更不在乎豺狼虎豹,
就只是盯着,一刻也不松,一时竟忘了全身的疼。
月光如水,静静的淌着,
陈生觉着有个凉凉的东西绕在了自己的脸颊,
他抬眼望去,发现娘亲笑的那样温柔。
她用手轻轻抚着陈生的脸,
凡事触碰过的地方,便消了肿,止了痛,只留下丝丝凉意。
接着,娘亲牵着他踏上归家的路。
田间乡道,一妇人牵一童子缓缓而行。
此时的天已黑尽,弯弯月儿也渐上梢头。
忽的,他们放慢步伐了步伐,妇人抬起了自己的头,看着天空里一轮皎洁的明月,像是失了神,竟不舍得再言语。
月光洒遍她的周身,竟泛起乳白色的光晕。
流光如水又渐渐的向着被牵着手的陈生奔去,随着他呼吸起伏渗入身体,一抹青色的流光在他眉头一闪而逝,随后消弭于无形。
母子静立半晌,妇人低头看着呆愣的陈生,又展颜一笑,继续行进。
她们走到了空空荡荡的桥上,凝视着河水在月光里闪闪发亮,一波一波永无止境地荡漾过去。
飞舞的萤火虫向她和陈生飞来,它们在黑夜里上下跳跃前后飞翔时又上下起伏着,像是歌声那样的起伏。
这时,她俯下身子,贴在儿子的耳边,伸出左手指着桥下的河水、河边的树木、天上的月亮,飞舞的萤火虫,告诉他:
“这叫河,这叫树,这叫月亮,这叫萤火虫……”
他努力的跟上娘亲,含糊不清的发出那些音节。
陈生的记忆里,娘亲每晚都会带着他来到这山野之间观察天地,晴雨无论。
而如今,虽是仍旧温柔的耳语和轻抚,可熟悉的温暖已经消失。
看山还是那山,看水还是那水,月儿还是那月儿,娘还是那个娘吗?
痴傻的陈生并不晓得。
他也并不明白隔壁的王婶,乡塾的李老头,还有李瀚他们,甚至李岫岚,他们为什么都说娘死了,自己明明是看的见得,明明她就在眼前。
他说不清楚,想不清楚,却看的清楚。
抬头,便是娘。
长长的黑发,亮亮的眼睛,浅浅的笑容。
只是今夜的月光太过明亮,竟一丝丝的从她身体透了过来。
显得她的身影有些许模糊,轻飘飘地,
仿佛下个瞬间,就要飞起来,飞向弯弯的月儿。
他有些害怕,害怕娘亲像她以前讲过的故事中那样飞走,
此刻她们是那样的相像,凉凉的,像月亮。
不同的,就是她怀中伴着的并不是雪白的兔子,而是脏脏的自己。
陈生此刻唯一祈愿的,便是变成那只兔子,和她一起去高高的月亮。
风儿拂过,伴着一阵空灵的声音飘入他的耳际:
“生儿呀,要……”
娘亲的话音是渐渐弱了的,声音也听不再清,脸色白的像纸。
月光拉长了陈生的身影,可却对于他的娘亲视而不见。
傻儿陈生眼前的身影的愈发朦胧,强烈的倦意也如潮水般袭来。
他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那双并不细腻的手,却透了过去。
那一刻,黑暗淹没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