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了给贾敏等人的书信,林如海请他转交之后,因为心中惦念妻子、儿女而感慨不已。
自己所做现在的事,原本以为可以或者顺利地勘定乱局,或者就是不能胜任,总是可以尽快返回扬州。
可组建了林家军之后,林如海觉得政务、军务既是繁忙,乱局却总是不能平息。
盐政税收的确增长许多,可也因此,他被朝廷嘉奖之余,更令他继续做整顿工作。
至于乱民、倭寇、佛朗基人,这些林如海与之原本并不直接相关的人,现在却让他有种新的责任感,而越治理越觉得义不容辞。
这些总是凌乱不堪,身处又多是军营,他也就不能放心地把贾敏等人接到自己这里来。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说道:“来信说子美壮健,黛玉也不再过于柔弱,这些总是好事。”
“老爷为国为民,太太等人都能体谅您的苦衷。”贾璘称赞着说道。
“嗯”了一声,林如海转而笑道:“打击了几次佛朗基人,竟使得白参的价格大为下降。说来,也是黛玉的福气。”
林黛玉所用的白参,即为西洋参,由西洋人贸易而来。原本这些药材多被佛朗基人把控,近来因为他们的势力衰减,西洋参的数量增多,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白参亦称西洋参,可以在汉华地区选择适宜的地方种植。”贾璘说道。
林如海大致懂一些医药,听了不禁又是慨叹连连。
种植西洋参,仍是以与北美洲相近维度的地区种植合适。可现在这样的地区,仍然被金人控制着。
“还好价格下降,我为林妹妹也储备了不少。此次转道扬州,我都给她带去。”贾璘接着说道。
林如海回应一声,又叮嘱和祝福贾璘一路安好、金榜高中之后,再提及了盐政的事。
之前贾璘提了建议,林如海却觉得牵涉各方利益过多,而不敢大张旗鼓地进行。但相比前一段时间的混乱,目前算是好了很多。
“老爷暂不必着急,这事朝廷早有争论,将来必能妥善解决。”贾璘劝说后,再低声说道,“食盐终究是民之根本,不能从中渔利过多。将来之生意,还是在于丝绸、茶叶、瓷器,乃至类如西洋钟这样的机械商品。”
林如海听得连连点头,但对此还不敢展开过多的想象。以食盐来说,因为它的普及性,是各朝各代延续了几千年税收的主要来源。
对于西洋钟的繁复制作工艺,林如海也知道不是大成目前能够达到的。
既然贾璘说了,这些就总是大成的一份美好希望。
“由来君子行最长,予亦知君寄心远。”林如海充满期待地说道,“有待如璘哥儿一样的青年才俊。”
贾璘谦辞后,再对他正色说道:“林家军的打造颇为不易,目前也只是初有成效。这支部伍的日常训练不可松懈之余,更要不间断地以实战练兵。再有,就是军械的制造和改良,这都是不能中断的工作,也都是需要您操心之处。”
林如海默默地点点头,随后看着他说道:“我负责的政务好坏,与林家军的战功颇为相关,知道这里面的利害。”
林如海目前已经被朝廷再被提拔,自己也清楚是因为创建的林家军的功劳。
对于这支对外能够安定一方天地,对内可保证官位荣耀的部伍,林如海此时越来越懂得它的重要性,更何况还有贾璘的不断提示。
彼此心知肚明,两人再说些互相珍重的话,随后就做了正式道别。
出于感谢和尊重,林如海赏给贾璘几张银票,总计有三千两银子。
“这边每天的开销巨大,晚辈怎么敢拿走这些银子。”贾璘坚决不收。
林如海做事严谨,既然说出来,就不会再撤回。
两人争执几句,贾璘拱手说道:“晚辈留下五百两,其余的作为奖赏兵将们的花费。”
林如海见他坚持,只得认同此议。又想了想,他召集胡光汉、石孟远、郝世昌、林宗圭、林宗坤等主要干将来到大帐。
“这两千五百两银子,是璘公子赏给众人的。”林如海微笑着说道。
众人都知道他这样说的深意,当即对贾璘拜礼感恩。
贾璘既是感动林如海的大气,又对相处甚好的众人难舍。他一边同等还礼,一边说着“都是镇抚使恩裳”。
彼此留下好印象,将来必是好再见。贾璘与众人再三祝福与叮嘱之后,相互洒泪道别。
那边的薛蟠早已忍耐不住,立刻与带着贾璘、杜金平,离开湖州独山的林家军大营,向北面返回。
到了姑苏之后,贾璘替林宗圭等人,转交了给林氏族人的家书,随后就与薛蟠约定了会合的时间。
两人拱手道别,薛蟠西去金陵,贾璘和杜金平赶去北面的扬州。
先送走了薛蟠,贾璘随后带着杜金平,先去了玄墓山蟠香寺。
扣响了山门,他对知客尼姑说道:“之前拜会过妙玉,此番再来答礼。”老尼问明之后,合掌致礼,邀请贾璘进入会客禅房稍坐。
“公子请喝茶稍坐,贫尼这就去请妙玉来见。”老尼转去,贾璘侧头看看桌上的茶杯,再隔窗看向窗外的景致。
翠竹枫树,山石嶙峋。院子不大,却布置得格外清幽。
一阵环佩轻响,馥郁的熏香气味隐隐传来。
贾璘随即起身,已见到妙玉缓步走来。
相比前两年,此时的妙玉更如贾璘所想,出落得清丽娇艳无比,真可谓是面如明月般柔润,身如梅枝般婀娜。她一双清潭般的眼睛,此时正看了过来。
贾璘虽还年少,但更长得挺拔俊朗。妙玉一望之下,顿有非人间凡品的暗赞。
有了先前的接触,一直在寺里清修的妙玉,再没什么人叙谈。此时再见到他,她心里亦是欢喜不已。
“给璘哥哥见礼。”她并未答佛家礼,而是肃揖拜了拜,以示关系亲近。
贾璘拱手还礼,妙玉连忙请他落座。
“光阴荏苒,在下虽然就在左近忙碌,却未能抽身来拜姑娘,还望见谅。”贾璘致歉道。
“璘哥哥说的什么客套话。妙玉身在蟠香寺,却已经听得璘哥哥威名呢。”妙玉连忙答道。
贾璘就此大致说了辅助林如海的事,妙玉称赞不已,再说道:“原先竟有盗匪流窜至蟠香寺一带,现在如此清静,都是璘哥哥功劳。”
贾璘再次致歉,转而询问妙玉近来的生活。
说了仍是诵经看书之后,妙玉转头看见桌上的茶杯还是满的,随即就会意地笑了:“璘哥儿也不口渴?”
看了看那茶杯,贾璘笑着回道:“饮茶也如口味。不识得上好的口味还罢,若是一旦识得,实在不能随意接受。”
妙玉抬起袖子,掩嘴笑道:“璘哥哥稍等。”随即走出屋子。
不多时,她重新走回屋里。另有一名婢女端着茶案走来,里面赫然是那只绿玉斗。
放在桌上,婢女并不敢伸手拿取,而是把之前的那杯取走,径自退下。妙玉亲手捧起绿玉斗,笑着说道:“璘哥哥,可识得此杯?”
贾璘接过来,满手握着,欣喜地说道:“正为此来。”
再又“噗嗤”一笑,妙玉侧头看着他问道:“可还满意了?”
一时舍不得放下茶杯,贾璘自顾说道:“有姑娘如此坦诚相待,在下当然满意。”
他再说了近两年来的经历,妙玉听得很是认真,连连称赞他有本领。两人随着说笑,彼此再续前缘,颇为欢洽。
“璘哥哥此次返回,是要准备做什么去?”她再询问道。
贾璘只说要回京备考,妙玉听了虽为两人再有不见而感伤,却也为他祝福不断:“璘哥哥必当高中。”
把绿玉斗凑在唇边,贾璘深深地嗅着茶香,缓缓地说道:“有妙玉姑娘的话,在下定当如愿。”
说罢,他轻啜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回桌面。妙玉想着为他续茶,伸手来接,却和他的手碰在了一起,连忙像是触电一般缩回。
“妙玉,你在这里孤苦,其实我都知道的。若不是林家军在左近戡乱,你住在蟠香寺也不得安宁。我们此时又做分别,再见面或许又要数年。”他低声说道。
妙玉听了先是点头赞许了几句,再又诧异起来:“璘哥哥说我们数年之后还会再见?”
笑了笑,贾璘淡定地说道:“妙玉妹妹冰雪聪明,但璘更对未来有先知。你的身世我大略知晓,更懂你叹惜自己不遇。如绿玉斗盛茶,要有合适的人来品鉴;梅花立在墙角,却仍有雅士来寻。妙玉行迹为璘锁知,敢不说是天意?!”
妙玉先是听得发呆,再就逐渐红了脸。一时心乱,她想要为他续茶,以调节心思,
贾璘淡然地看着她,却见她又是脸红,更险些把茶水倒得溢出茶杯。
“若有缘如我们却天涯永隔,岂不是人间憾事。即若神佛面前唱诵,岂能再有心安之时?”贾璘轻声说道。
“那却又如何?璘哥哥虽敢说先知,妙玉却仍是拙钝。”妙玉听着也是感慨,轻叹一声说道。
“璘愿与妙玉姑娘为赌约——也不必刻意,但若再相逢时,我们必会,必会彼此更为欢洽。”贾璘随即略哟委婉地说道。
“若是如璘哥哥所说,也是妙玉心愿,当然欢喜。”她的声音极为低微娇柔,却说得很是清晰。
——————芙蓉花开相伴进京
停了一会儿,贾璘端杯饮茶。妙玉虽然觉得不再被他注视而轻松一些,却觉得内心被他用另外的方式禁锢住了,或是激动,或是感伤。总还是心跳如鹿如兔,她更觉脸上滚烫。
两人沉默许久,再又说了一些相互安慰和祝福的话。贾璘因为行程急切,只得与她拱手道别。
站起身来,贾璘解下腰间玉佩,拿在手里说道:“可做他日相见之信物。”
妙玉瞥眼看了,立刻羞红了脸。
贾璘也不勉强,只是顺手放在了桌案上。妙玉本来欲接而羞涩,却也担心伤了他。此时见状,她先是放了心。
福了福,她用手帕盖住那块玉佩,再拿在了手里。脸红得发烫,她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贾璘淡然地笑了笑,说着“就此别过,不日必见”之后,迈步出了屋子。
妙玉随后跟了出来,送他到了庙门,想起来说道:“那边的姑娘,受你恩惠之后,连说着要感谢呢。”
知她是说邢岫烟的事,贾璘遥望了一下旁边的院子,转头对她笑道:“他日总会相见,就请妙玉姑娘代为再行转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