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市，商业创融大厦。

路人仰望这栋大楼，云气弥漫在大楼顶端的尖塔结构周围。

不知是路人游客还是本地居民，艳羡地说道：“谁要是能在那顶层工作，真就是人上人了。听说那的保安都神气的很。”

他们说的地方，就是天堂传媒总集团，直播分公司的所在地。

一声急刹，路人转头，是辆高档奥迪商务车，车牌高连号。灰色西服男人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模样，配不上这辆车的身价。然而短暂的嘲笑，顷刻间在司机急促地呼喊中化作惊愕，司机只喊了他的姓和职称，后面跟着句体贴入微又不敢高声惊语的“您小心点”。

余光里，保安惊坐起，不知是被茶水烫的还是太紧张，举起手高呼的领导好，听上去滑稽又忐忑。

皮鞋随着脚步摇晃，鞋面的反光像是沸腾的湖水，倒映出一路上神色各异的慌张面孔。

踢踏不停，越来越快，却压不住两旁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急切电话声。昂贵而狭长的红地毯，看上去就如同春节时燃放的“一千响”的捻子，皮鞋的主人便是那一枚火星，连着他飞快的脚步，逐渐点燃了整栋大厅，释放出的喧嚣声轰击着耳膜，话务员们和各种部门的领导试图将挽救失控的事态——

皮鞋的踢踏声，留在了那嘈杂的大厅。隔了一面全封闭玻璃门，后面的空间像是被大年三十后半夜喧嚣过后的寂静。更繁复华丽的肩章、胸牌，说明他们更高的事物级别，与外面的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不必装出很在乎的努力模样做给领导看。因为他们就是真正的公司管理层。

矜持的小声议论，就在那双皮鞋踏入玻璃门的刹那，被按了静音按钮一样顷刻安静。

秘书端来永远都是用山泉水刚沏好的金骏眉，鸟鸟水烟后，是秘书端庄而不失温柔的迷人微笑。

“胡领导，您来天堂直播视察，怎么没让手下人打个招呼，万一赶上我们没来得及准备，别是哪回怠慢了您，我们还不知情，那就是我们天大的罪过了……”

“不喜欢突击检查？”胡领导抬起眼皮半响，直到秘书脸色发白，额生细汗。

秘书强颜欢笑。“您言重了，有领导管着是一种幸福，能督促我们少犯主义和方向的错误。”

“我不想提，但瞧瞧你们搞出来的好事！准一级戒备的市级民俗局，有九个！二级戒备的省级民俗局，有三个！这是要打仗了吗？现在不是和平时期？我警告过你们，循序渐进是一种精巧的艺术，在维护原有社会秩序的前提下，我能给你们最大的优待……”

胡领导的唾沫几乎要飞到秘书，和她身旁的胖负责人的脸上。

他最后按捺不住火气，恨恨地用力敲桌，惊声远去，休而回荡，办公室的人心头发跳，不敢直视胡领导锐利的眼睛。

“原先的彭罗彭经理意外身亡，这位接手的关长生关经理，我看，也不是什么能人！”

声音落地。

像根针当啷作响。

胡领导没听到能安抚情绪的点头哈腰，而是见到了一张张惊恐的脸。还是胖负责人表情僵硬，低声道：“关经理他，非常不喜欢被人背后议论……”

“那就让他亲自来见我。”

“您最好别这样做……”

“见不得人？见不得光？还是有所心虚！”

他嗔怒的指责才说到一半，就看到胖负责人勐然大张开嘴巴，上下鄂之间的角度大到匪夷所思，就在别人以为已经是极限的时候，牙涩发酸的皮肉撕裂声响起，这个胖男人的嘴巴像是一面被开启的盖子，随后一只漆黑的手勐然从喉咙深处的黑暗里，探了出来！

黑影竟是从胖负责人的嘴巴里爬出，在灯光照映下，逐渐从黑白画质升级为彩色画质，慢慢变得鲜活，最终形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阴郁短发男人。

他本该是眉毛的地方，是两个眼镜般图桉的红色圆点。

胡领导声呃，他望着关长生骇人的出场方式，一时间说不出话，许久，才手指颤抖地磕绊道：“你、你竟然当面杀人！”

“扩张是扩张，死是死，两码事。”

关长生不以为意。对秘书勾勾手。秘书颤颤巍巍，同时又心领神会地从胖负责人的裤兜里摸出一包香烟，亲自为关长生点上。

他深深吸了两口，然后随后将半截烟丢给了地面上无力惨叫的胖子。

关长生转身，侧头对胡领导，耸肩道：“他对烟的品位，就像是他发炎的食道一样没有水准。”

伴随话语之间，那半截烟竟是变成了一根断指，爬到了胖子嘴巴附近，变成果冻般的质地，眨眼功夫就将他恐怖的伤势修复如初。即便看着胖负责人像是完全恢复正常，没有受伤的模样，胡领导还是忘不掉先前的惊悚画面。

“我不会亏待属下，借他嘴巴一次，换他半年都不会生病，精力旺盛到上门修完整个小区的下水道。我忘了，你们体制内的，听不得荤段子，起码便面上是听不得的。”

胡领导抖眉，还是忍不住看了眼胖负责人。胖负责人又惊又喜，同时对关长生感恩戴德的模样让人久久不能忘记。

关长生拍了拍手，天堂直播的高层领导们拼桌的拼桌，搬设备的搬设备，竟是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将空间改造成了一个临时会议室。

胡领导开门见山道：“再过30分钟左右，天门市民俗局会来突击调查……”

“你们人文署管得真宽啊。”关长生忍不住笑道。

胡领导抬起眼帘，没有被这小伎俩勾起怒气，他恢复镇定，严肃道：“民俗局在做错事。我们永远没有办法消灭诡异，与其遮掩真相，不如想办法怎样循序渐进地将诡异与社会紧密融合起来，接受它们的存在。人类社会就是在这吸收与排泄的新陈代谢中，不停自我更新，才创造了当今的璀璨文明。人文署为这些事业做出的牺牲，并不比民俗局廉价。”

“即便是跟鬼合作？”

关长生的红圆眉挑了挑，随后笑道：“民俗局可一直在调查我们，尤其是天水省民俗局和他们隶属的南十三局。据我所知，有些贪功的人想在年后的天堂文化影视节上搞些小动作。影视那边不归我管，随他们闹，但要是在我的地盘撒野，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他一定会死的很有品位。”

胡领导清楚关长生绝不是空口无凭的说大话。

此人有这个能力。

他强笑道：“民俗局不是没抓住你们把柄，他们不敢轻易行动的。民俗局没资格突袭一个「合法」的诡异势力，这是在岁月战争后，为了避免新的战争大家共同指定的规则，不会有谁傻到犯禁。除非真有关键证据落在他们手中……”

诡异势力相互掣肘，有默契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除了几个被冥界大门和天然鬼蜮吞了的势力驻地，还有那些完全鬼化的疯子以外，至今还没有哪个势力被大规模围剿过。天堂传媒集团和信奉会，关系密切却又分属两家。

天堂传媒集团无疑是老牌的传统娱乐巨鳄，不可妄动。信奉会行事百无禁忌，但很难抓住他们的把柄，更关键的是他们的会长与几位副会长的实力太过惊人，就像是眼前的前信奉会副会长、现天堂直播公司的总经理关长生，就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高权能饲鬼者，甚至还有传言说，他其实并非饲鬼者，而是人化的妖魔。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