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生怕搡到了沈南宝,操起水火棍立时将众人往外拦。
风月也在旁逼尖了嗓子叫喊,“莫抢,都有份。一个一个的来。”
可哪里有用!
饿了那么久,脑子早成了一团浆糊,只有生的本能催促着他们向前,激发出无穷的力气去抗衡从前根本不敢面对的官差老爷。
因而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那些人便冲破了阻碍,骇浪似的一气儿冲向沈南宝。
沈南宝不察被撞得跌跌后退,两只手没着没落,眼瞅着就要摔个仰倒,腰上一紧,她掉进一具怀抱里。
温热的气息拂着耳根子过,嫩草芽似的挠得人发痒,沈南宝回头,迎向来人。
——陈方彦。
沈南宝心头一紧,手忙脚乱地退出来。
退得太快,仿佛方才的软玉温香只是镜花水月一般,陈方彦愣愣抽回手。
也就是这个空当,一溜班直脚步沉沉地走了过来,他们手上压着错银首刀,不费一点刀光剑影,瞬间就把面前拥挤的人群镇住了。
沈南宝见状,松了口气,朝陈方彦福了福身,“多谢陈大人……”
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陈方彦的脸上却浮起一抹很轻松的笑意。
“怎么跟个木桩子似的,见着人涌上来都不知道避避,杵在那儿等着兔子直挺挺撞?”
他有意套近乎。
沈南宝却不敢多兜搭,敛着衽很是低眉顺目,“陈大人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以为有几个衙役在这儿,能够镇一镇,却没料到……”
陈方彦哪里瞧不出她言行里的疏远,笑容里带了点惨然意味,“你没历经过,自然不懂,不怪你。”
转过身,冲手边的那个班直使了一记眼神。
班直会意,并竖起两指在空中点了点。
那些班直立时往两傍散开,三五步立上一个,瞬间将面前腾出了个逼仄的空儿。
陈方彦负手站在端头,“挨个来的,谁要是乱了,直接抹了你们脖子,让无常二爷摄了你们的魂魄,免得你们再在这儿挨饿受苦,浪费口粮!”
他嗓音淡淡的,但眼神跟淬了冰霜的刀尖似的,再加上那些个班直虎视眈眈,任谁瞧都背脊发凉。
黄粱梦乍醒,众人终于又嗅到官威权势的味道,各个默默凝神排序起来。
陈方彦本想叫她回屋待着,这些粗活让班直些做便是。
沈南宝要攒名声哪能干呢,粗活不做,在边上端碗、施粥分担一下倒一直没懈怠。
日复一日,眼瞅着食物将罄,风月急得嘴角都燎泡了。
“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沈南宝心头也明白,可势都造完了,东风不来,她也没办法。
沉吟片刻,她道:“你让他们这几日少放点米,将粥做清一点,尽量吧时间拖长一点。”
风月听令照做,结果,当日将粥派发下去,便引起了不满。
“这粥怎么一天比一天清了啊,夫人不能这样啊,您也瞧见了,这雪就没停过,本来穿得就不好,再没吃好,咱们很容易死的!”
一旁的风月听到,简直想呛一句,好心给你吃,你倒挑上了。
但想起夫人叮嘱,硬是忍下去了,风月掌着大铁勺,哼哧哧从锅里舀了一勺,‘啪’地甩进碗里。
“来来来,下一个。”
话虽没呲他半分,但态度很显然了。
说话那人长着一双眯缝眼,见着风月这般模样,眼睛更是眯得不见影儿了,“你这什么态度。”
后面还排着许多人,沈南宝不想耽误,也不想闹大,便好声气地道:“粥每人都是一样的,你吃不饱,大家也吃不饱,但聊胜于无……”
话还没说完,那眯缝眼直接道:“是一样,但都一样的越来越清了!夫人你不能这样啊,拿我们来博名声,不能只做表面功夫呀!”
风月忍不住了,“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啊。”
眯缝眼冷笑,“其实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夫人我晓得你是要博名声,但吃相也不要太难看了不是……这些粮食其实不就是你平常缺斤少两的省下来的么?”
沈南宝还没言声呢,风月倒先恼了,勺子往铁锅一扔,发出震天一声响,“你胡说什么呢!胡说什么呢!咱们什么时候缺斤少两了!我们夫人明明就是好心人,你怎么能……”
“要不缺斤少两惯了,这粥能做得这样清?”眯缝眼嘲讽。
然而话刚撂下,后边儿的人挤了上。
眯缝眼不察,手上的粥登时倾了些出去。
“唉唉唉!你怎么看路的啊,没瞧见这里杵着个人么?”
人千千万万,有人不着四六,便有人晓理,那后来者抬头瞥了一眼眯缝眼,“确实没瞧见人。”
眯缝眼一怔,立马反应过来,“你!”
风月忍不住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
风月懒得搭理他,冲着后边的人大嗓门道:“来来来下一个,大家紧赶着点哈,免得粥凉了。”
眯缝眼恼了,“你们太欺人了!夫人,你就这么看着么?”
沈南宝只觉得可笑,这人辱自个儿清白,还奢望自个儿替他主持公道?
沈南宝收回视线,一个劲儿分发着粥,“目下大家伙儿都等着吃食,你有事咱们等会儿说。”
一个二个都这般,眯缝眼瞧得是面色铁青。
倏地,他上前一步,掀翻了盛着满满白粥的铁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