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在剑鞘上的那条金色的小龙正不满地伸了个懒腰发出稚嫩的龙吟声,龙声混着剑奴隐而不发的气势传至老龙王耳中,如雷贯耳,老龙的胡须不禁再次动了动,细密的波纹在空中荡开,从云层中细碎的水滴被迅速冻结化作一粒粒冰晶。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剑奴的声音自海面悠悠响起,“这一瓢水自水中取,也取你这条老龙命。”
水面突然自剑身为圆心开始向外扩散波纹,先是缓缓的一圈,扬起约莫两指宽的水波,刚朝外扩去两圈,便细微不见水波,而接下来的水纹没有停下,一圈接着一圈,水波高于水面的距离也逐渐变大,最后空中已隐隐能听见水波拍击水面的声音,与那团紫色的云团发出的雷鸣声相和应。
岛中的伯牙似有所闻,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止住了声,抬起头来看向空无一物的空中,怀中的小鹿似有所感觉闭上眼睛,双手轻柔地抬起,修长的手指在空中飞舞起来如同翩飞的蝴蝶般优美而灵活,右手手指的每一次落下便对应着剑奴那柄剑使水面泛起的波纹一圈扬起又落下,左手则是云层中闪过紫色雷霆发出雷鸣之时顺势落下。成连见到伯牙如此举动。停下了脚步,而伯牙却没有驻足,闭着眼继续前行。成连看着伯牙不断前进,细算着他的步伐,欣慰地笑起来,双手轻轻地鼓起掌来,而后盘膝坐下,看着伯牙一步一步前行。
伯牙双手频率不断加快,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左手留下的影子成为一条紫色的长龙摆动着自己的尾巴,立在空中不怒自威,伯牙左手侧的野草和树都被压弯表示了自己的臣服之意,右手则是圆滚滚的一滴水滴上下不断跳动着,似乎遭人一戳便会四散开来,不留下一丝痕迹,在那一侧的树和野草呈现了另一幅光景,野草不断生长变绿而后又枯萎变黄再是一次循环,而大树则是一点点的变高,树下黄叶不断堆砌,树上生机勃勃。突然伯牙笑起来,道:“紫云声存,水落石出,分晓方知。”成连笑意更浓,挥了挥袖子,旁边春意更浓褪去三分秋意瑟凉。
道路中,一人含笑盘膝而坐,一人闭目拨手前行,两旁树各有各姿态。
老龙王一声怒吼划破长空,再无先前那般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的自信,隐约听出一些惶恐。老龙王在空中将自己盘起的身子放直,如同那柄利剑一般,肉体如同方升起的太阳对着水面放射自己亘古不变的光芒,灼烧那些心存不敬的人的眼睛和心灵,迫使他们跪下自己的双膝。这一招用尽了老龙王数百年底盘睡在自己宫中,手下百兽万里奔波为其上山入地寻来的灵丹妙药消化的和未消化的藏在体内的所有药效,全身血肉蕴藏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在身旁的紫云说来也怪,遇见了炽热的光线并没有散开,反倒是雷声大作,一道道雷霆如同求欢时聚集在一起的蛇群纠缠而分散,不断从云层激越出来的雷霆似乎抗拒着阳光,如雷神捏在右手中的神鞭,扫过老龙王原本坚不可摧的身体,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印记,且伴有一股烧焦的味道,覆盖在上面的鳞片也失去原本光泽被雷霆不断打落,并使老龙王嘴角不断留下一滴滴鲜血。没想到如今的老龙王肉体已经衰弱至此,自身也没有一丝灵气去滋润肉体,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枯朽,使老龙王褪去了笼罩在其身上的威严感,而老龙王金色的瞳孔逐渐出现一丝黑白绕着眼眶打转,似一条活泼的小鱼追逐着另外一条小鱼。
“今日还真是荣幸,能见到老龙王如此手段。以肉身化太阳滋养万物,还不愧为光泽这一片海域上千年的神灵。散发的光芒如此之盛,险些灼瞎我这渴求遁入黑暗,被存于黑暗中的饥渴难耐的野兽吞噬干净自己无能的肉体,此生再不持光明的剑徒追求剑道的眼睛。”剑奴见到如此之势也只是平静地说,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在言语间让老龙王有喘息的时间。
老龙王没有气力再接下剑奴的下一句话,他浑身精气神都调动起来。从全身散发出的光芒不断缩小变强烈,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将老龙王身上的光芒不断揉搓,尾尖的光芒一点点朝上攀升,露出枯朽不堪的尾尖,越过半身,老龙王呈现在剑奴面前的便是漆黑干涸的身体,处处可见裂开的伤痕,而旁边的紫云似乎也加剧了自己鞭打的速度,碗口大的雷霆不断穿梭在老龙王和紫云中,发出隆隆的爆鸣声,如今的身体与之前强壮威武每个鳞片都向外宣告着这片海上说一无二的绝对强者的龙身形成强烈区别。
剑奴低头长叹一声:“没想到老龙王你最后的手段只是如此,想必之前能迫使我主人受如此之伤应该是那位你请来的帮手的缘故吧。那条赤蛟与我主人应该是私下约定好做出什么交易,那时候的它肯定既笃定自己能从你手中活下来并且相信我主人的实力。”剑奴闭上眼,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在心中念到无数遍的日子,算了算,睁开眼睛,身上的灰衫不知何时在袖口处齐纹撕开“我几百年间从未去寻找过赤蛟的痕迹,对外也未显露过自己的实力,赤蛟却也不敢冒然上岛去夺取它渴望的东西,如今上岛最后也是仗着你在背后才敢于与我放狠话,之后又狼狈遁走,我想一部分是自认为它不敌你,绝大部分是见识了主人与你请来的那位仙人的剑术斗争,它原本坚定不移的道心已经残缺不堪,只凭着一丝上天怜悯垂下的气运勉强维持自己的修为。因而即便是你事后许诺有偌大好处它也不肯犯险,让自己道心消失,也不敢搏一搏气运,走佛家的道路。”
“主人说不要我复仇,不要我离开岛屿去找你这条老龙麻烦,说是自己技不如人心甘情愿去死,说是作为天下剑下人的我有比他更光明的未来,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冲动就断送自己的前程和蓬莱的前路。可主人忘记了啊,我只是一个剑奴,只是一个每天只晓得帮他护理剑鞘不配触摸那柄剑的小小奴童,是对天发誓一辈子只做主人剑下臣的剑奴啊。”剑奴话语多了起来,眼角一丝晶莹落下,给予了老龙王充分的时间将那团光芒汇聚在口中,而老龙王勉勉强强低下头将光芒喷向在说话间悄悄跪在那柄剑旁的剑奴。
在被老龙王遮蔽了太阳,溅射着雷霆的紫云层下,那团光芒俨然成为另外一个高悬在天上俯视人间沧海桑田变化的太阳,如同一个无悲无喜的神灵偶然一瞬瞥向人间,发现人间缺少他钟爱的东西,便摊开自己从未感受过人间劳苦的双手,用自己与生俱来如臂使指的神力散发出轻易熔人骨灼人肤的光与热,烘烤着这片说不上富饶也说不上贫瘠的大地。神灵似乎听见了万物感恩或呻吟的声音,微笑起来。
太阳在不断下沉,水面已经升起无数白气,好似地府中的终日看不见光明被狱差鞭打着炮烙着的怨鬼在鬼日那一天无视那守在门口冷冷注视他们的鬼差,哄抢着嚎叫着冲过人间与地府的界线来到他们曾体验或没有体验心向往之的玻璃人间,品味着人心之间浮动的欲望和暴戾,嗅食着飘荡在每一个人头顶的怨气,这是一场狂欢也是一场默哀,如一场梦轻易被人摇醒,怨鬼们大叫着欢舞着以为人间便是绝好的去处时,往往只一瞬,它们便被自己的怨悔之心吞噬掉,大部分怨鬼都会被行走在人间使用各式法宝的捉鬼师捉住,有些被剥去它们下油锅时的肌肤制作成伞面用来遮住它人吞下油锅中的油,有些被砍去双足制作成天下最好的足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