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面色确实不善,此刻俊眉深深蹙起,坐在沈微对面,酝酿了许久,终于在沈微的再三催促下开口。
“今日我接了旨意匆匆进宫觐见,皇帝说,他与父亲多年未见,十分想念。但咱们父亲与苏汗青将军守卫北疆,又掌管北方广大封地,不便来回奔波。古来有质子留京的先例,正好可以抚慰他与父王的兄弟情深。”
沈微听罢,柳眉倒竖,一拍桌子先起来,“他是要哥哥留在京都做质子?!”
沈衡摇头,说,“那样倒还好说,若是我留在京都能时时为平西王府打探消息,倒也没什么。偏偏皇帝说父王膝下只有你我这两个孩子,因此也不舍得让我这个做世子的远离父母,便提出将你留在京中,敕造郡主府供你居住。”
沈微睁大了眼睛,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沈衡的话是什么意思,“哥哥是说,皇帝要把我留在京都,不许我回北疆了?”
沈衡沉重颔首,眉目间阴沉沉的,“虽没明说,但就是这个意思。但我还未回信禀报父王母妃,也许还有转圜之地。我先来跟你说了,恐怕明日皇帝就会召见你,免得到时候无法应对。”
沈微气急败坏,十分不情愿,但到底没有失了理智。她重重坐下,道,“便是哥哥给父王回信,也只能转达圣意罢了。金口玉言,岂是能随便更改的?皇上下的是命令,不是询问咱们王府的意见,哥哥不必为我筹谋了。”
沈衡见自己唯一的妹妹这幅心灰意冷的形容,也是十分心疼,“若争一争,尚且有一线生机,若不争,便是将你交在了皇帝手中。他哪里是想慰解自己的兄弟之情,是将你作为咱们平西王府的筹码紧紧抓在手里!”
沈微苦笑道,“我当然明白。但是我留下做质,总比哥哥留下要好。世子是世袭的爵位,你是父王母妃唯一的儿子,既然你身背重任,就不能辜负他们的希望。”她眼中燃起一团光亮,急切地说,“哥哥,我知道父王这次要你亲自送年礼上京代表着什么,你就好好去做,带上我的那份儿,直到将我恢复自由身!”
沈衡定定的看着她,心中种种情绪剧烈涌动。他的这个双生妹妹,从小顽劣调皮,惹出过不少是非,但她是平西王府唯一的郡主,是北国之地的掌上明珠。他与父母从小溺爱她,纵容她,任由她像个男孩一样骑马打猎,翻墙爬树。
原来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顽劣的妹妹已经长大了,甚至学会了为整个王府的将来牺牲筹谋。
沈衡原本坚定的野心此时变得更加壮大,他必须投以一个值得扶持利用的阵营,助那人登上九五之尊,方能以从龙之功,再也不必受到如今日一样的胁迫。
如今皇帝宝座之上的那位圣上,虽是他的亲叔叔,父王的亲弟弟,可古来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例子还少么?
平帝以平庸之才登基称帝后,大肆恩赏自己阵营中的官员谋士,更是对平西王沈肃这个异母兄弟屡加封赏。外人看来是沐浴皇恩,世人艳羡。可平西王府明白,一夜之间举家迁徙千里,从京都亲王府移居北疆之地,远离朝政大事,免得私交官员,图谋不轨。
可如今平帝登基已过二十年,外患初平,便想解决内患。平西王手握重兵三十万,盘踞北方广袤之地,位高权重,实乃心腹大患,不能不制衡之。
直接留下沈衡做质子未免过分显眼,平帝尚且不想逼得平西王太急,以免他拥兵自重,起而谋反。于是沈微身为郡主,便成了他挟持平西王府的最佳筹码。
皇帝坐在御书房里笑的痛快,抓人弱点加以利用,制衡挟持的计策,便是他能登上大宝以来惯用的手段。这位汝阳王出身的皇帝,长处便是工于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