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南唐烈祖李昪在时,常想立他为嗣,但终究次序有别,遂未如意,因此,李璟对这个才干出众的弟弟,是用而不亲。
而李璟嫡长子李弘冀虽然年少,但对吴越作战亦多有取胜,算得上是李璟儿子中,难得的实干人才,却因为不善词赋,乃为李璟所不喜。
南唐的朝堂格局,由此可窥一斑。
酒过三巡,李璟起了个头,招呼一众臣子填词助兴,杨徽之在江南几与江文蔚齐名等着,也被李璟点名,作诗、词一首。
杨徽之回望楼下半亩方塘,思衬片刻,只吟了一句:“杳杳烟芜何处尽,摇摇风柳不胜垂。”
虽只一句,却令今日席间所出的几首诗词暗然失色,李璟闭上眼,咂摸了一会,突然睁开,抚掌赞道:“好!此句如黄茅白苇之中,一株疏花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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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提酒一杯,遥遥以敬。
席间众臣同陪,饮罢,冯延己望着楼下花苑风景,似是不经意问道:“仲猷小友,还是你们年轻人眼力好,老朽我就没看到杳杳烟芜,摇摇风柳。”
冯延己性诙谐,在场众人皆知,闻言各自大笑。
杨徽之也笑笑,拱手作答:“若是贵国出兵荆南,便立生无尽烟芜,低垂风柳。”
席间宾客含笑望来,李璟也搁下酒杯,要听杨徽之高见。
冯延己来了兴致,他是力主向楚、闽两地出兵的,但边镐新败,物议已于他这个举主不利,由是对外兵事,免不了有些畏缩,当下他问:“何出此言?”
杨徽之见这个宰相意动,心中窃喜,若能说动冯延己,那此行已成功大半,于是他整肃衣冠,侃侃谈来:“贵国东暨衢、懋,南及五岭,西至湖湘,北据长淮,凡三十余州,广袤数千里,江南诸国中,最为强盛。”
“但贵国东有吴越,西有荆楚,北有中国,南有南汉,可称为四战之地,若是悍然出兵,中国失楚是小,但中国回过头来,东联吴越,起兵渡江,两面夹击,贵国能挡乎?若不能,则江宁不宁矣。”
杨徽之说的很简短,却说到了在场君臣的心坎里去。
但还有一事他没说,便是江南诸国中,只有南唐李氏僭越称帝,不像昔年马楚、荆南、吴越等国,奉中原正朔为上国,自表称臣,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在淮南称帝,实乃是不智之举。
而李璟即位后,又一改其父保境安民之国策,先是伐闽,历时三年,不过得建、汀二州,得不偿失,正应了烈祖李昪那句“闽土险瘠,若连之以兵,必半岁乃能下,恐所得不能当所失也。”
及后伐楚,趁马氏之乱入侵楚地,南唐占了个人和之利,才得来全不费功夫,而后不过一年,便被郭宗谊一战收回,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倒赔了上万水师、几百艘大船。
二次对外征拓,皆以失利告终,不说朝中大臣,便是李璟,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决策了。
今日听杨徽之这么一说,李璟豁然开朗,难怪他父亲既得最富庶的江淮,却总以保境安民之策治国。
联荆灭楚,一统江南,甚至是北伐中原,难道只能是奢望吗?
李璟心思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幽幽一叹,他终究不是什么雄主,敢拿自己的基业,去搏人家的边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