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也是个雅阁,四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怒容满面,地上一片狼藉,躺了几个仆从,
刚上楼的道袍中年人正自探视,那个叫万云鹏的,正和对面的灰衣瘦汉摆道讲数:“·······还是那句江湖规矩,来道京师地面就是客,既然不讲道理,又得罪了贵人,今天你是······”
张成站在门边,敬候高手过招,好戏开场,忽然想起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不分高下,什么内力滔滔如江河,头顶冒烟儿,这些扯淡的桥段。
看看趴在墙边地上,双目紧闭,眼皮不停瞬动,兀自装昏不醒的赵大人,心叹道:这红包拿的不易啊,不过话说,处男真的给红包么?
“······你是走不出这个门儿啦,手底下见真章吧!”
“咳!”“咳!”
万云鹏话语刚落,躺地上的一个仆从咳嗽着醒来,那道袍中年人复又探手对着另一人揉摩。
室内红烛高烧,亮如白昼,施术的道袍中年人手掌从袍袖中探出时,掌心竟然呈诡异的牙白色,恍若透明,手掌一闪,又被袍袖滑落盖住,双手始终拢在袖中,
与万云鹏对峙的灰衣人一直在小心注意那个道人,道人手掌异像一晃即逝,他瞳孔倏然一缩,身形甫动便回到年轻公子身边,附耳说了一句什么。
万云鹏正待出手,对方突然退走,他脸色忽地涨红了,却没有动作,他被对方鬼魅的身形步法吓坏了,伸手不见手,打人要靠走,说白了就是快,江湖有言,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诚哉斯言!
张成看到了灰衣人如妖似魔的身法,打了一个寒噤,心道:这就是高手!这就是高手!遇见这样的对手,你还要怎么打?出手就见了生死,即便与他身手等同,性命交关之际,全是下死手,还是分分钟你死我活,哪会有见鬼的几百回合!
那年轻公子闻听灰衣人言语,微微颔首,忽然哈哈长笑,推开怀中女子,伸手将桌上盘碟扫落在地,长身而起,“乒呤乓啷!”姑娘乐伎们缩身尖叫,守门的奴仆探下头又缩了回去,房外传来一阵噔噔的下楼声,
莫非派人吹哨子,放穿云箭去了?张成感觉好兴奋好刺激,真是来对啦!
年轻公子背手踱步,漫声高吟。
“所谓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想我封长林北上南来,扶危济困,补路修桥,也曾为莘莘学子修缮学监,还曾因太后仁心垫道补房,
不过是小子酒后性狂,自称了句大明第一公子罢了,又与诸位何干?又怎知小子他日不能被人称颂?大明第一,此平生所愿尔,诸位平白嘲讽欺凌,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大家萍水相逢即是缘,想来诸位也是大家名门之后,何必苦苦相逼也,须知我也是有帮手的,稍后即到,且看你服也不服,哈哈哈哈!”
封长林公子下颌微抬,斜眼俾睨对面房中众人,恍若俯视一干渣渣,长笑间,伸手从鬓角摸过,金缕刺绣的摸额上,一块儿春水般翠绿的宝石,在灯下流光溢彩,亮瞎了众人的眼。
阁里的姐儿们也被这大明第一公子迷得犯上花痴,忘了害怕,攀上这样的公子哥儿,岂不是有了一辈子的花销?
对面雅阁里,四位公子面面相觑,神色古怪中依旧恨意满满。
一个年纪稍大的冷笑道:“好!好得很!我倒要瞧瞧你这大明第一公子,是怎样个第一法儿,老万,退下!”
又朝桌上的酒伴介绍道:“这位道术高深的仙长,乃武当山真庆宫御赐的邓真人!仙师且请上座,些许小事,劳动真人大驾,不当人子。”
清瘦的邓真人道声不敢,坐了,几个年轻人欢喜好奇,问真人要茶要酒?邓真人面色润泽,三缕清须,随和的样子,微笑道:“我这一脉不忌酒肉。”
老万有些尴尬,不过自知身份,识趣的侍立在旁。
张成真是腻歪了,到底打不打,还赶着做功课睡觉呢,这到底要唱哪出儿?
只听得楼梯噔噔山响,人未到声先到,“哎呀,妈呀!可急死老铁我了!”
但见一个满面红光,络腮美髯,浓眉大眼,狮鼻海口的四旬大汉,急慌慌进门,一迭声埋怨道:“长林你这孩子,老铁我一听说就知道坏事了!
你爹前几日还去老国丈家拜见侍奉,都是自己人,你咋大水冲了龙王庙,瞎闹腾啥咧,看你爹不收拾你!这回你老铁叔是帮不了你了,回去等收拾吧!”
封公子自打老铁进门,脸色就开始变了,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到最后红里透白,白里透青,塌肩吊膀,如丧考妣的样子。
老铁并不停步,恨铁不成钢的伸指头点戳,摇头叹息,穿过墙洞,直趋那帮喜笑颜开的酒友旁边,打躬作揖,连番高声告罪,大呼:“老铁来晚了!”
那个年岁大的公子,伸指头对着老铁连点,憋着笑道:“这个第一公子,吹哨子叫来的,就,就你这个油狮子么?哈哈哈哈!特么笑死老子了,哈哈哈哈!”
几个酒伴也是跟着哄堂大笑。
老铁一脸的尴尬谄笑,“想我混元铁狮子在咱京城的名号,也不是吹的,本想来发发威,多亏钱妈妈多句嘴叫住俺,这才晓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啥鸡扒第一公子,在咱京城四大公子跟前儿就是个屁,他背着他爹胡弄咧,也不知闯了多少祸,他爹来京办事儿,叫俺看着他点儿,这不,一个不小心,几位爷,消消气儿吧,看他爹咋收拾他!”
转身冲着失神发呆的封公子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赔罪!我告诉你,几位爷不饶了你这事没完!”言语间声色俱厉,竟然不留一点情面。
桌上四位公子看着对面,脸色都冷了下来,鄙夷嘲弄,不一而足,那封公子神色难看的愣怔半晌,竟然钻过来了。
老铁欣慰点头,对他分说道:“这个跟头你栽的不冤,这位是世袭英国公府上二公子,这位是先皇懿安皇后亲弟······”
老铁每说一个,封公子头便低一分,到后面一揖到地,涩声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各位,小子······小子错了。”说罢转身跌跌撞撞的走了。
老铁勃然作色,戟指空荡荡的门口,怒道:“无礼!好狗胆,且看你能逃过这回!”
又躬身朝几位脸色难看的公子赔罪道:“几位公子爷放宽心,定叫他负荆请罪才甘休,必须的!也该好好治治他了,当年他爹都被他气死过去,好不晓事,气煞我也,诸位贵人且换处消遣,老铁请客,豁出去了,平日哪有这等机缘。”
年纪稍长的二公子并不搭理他,起身嗤笑,“来日要他好看,哼!哥几个,走,换个地儿,咱请邓真人喝酒,不瞒大伙,方才还怕真人不会来呢,万望真人赏脸,点化点化咱哥儿几个,老万也来,兵发小瀛洲去者!”
一众人嘻嘻哈哈拥着真人下楼,老铁巴巴的跟着,忙前忙后,帮着会钞清账,侍候几位爷上马呼啸而去,笑眯眯的也打马去了。
张成只觉好生无趣,他还准备看场血浆四溅,紧张刺激的动作大戏呢,也没有欠了几位老戏骨一张票票的觉悟,踢了踢昏迷不醒的赵大人,笑道:“大人,散场啦,嫂子还等着呢。”
赵大人一咕噜爬起,磨腰揉屁股,抓起桌上酒壶灌了一气儿,拍拍张成肩膀,扬天长吁:“锦衣卫难当啊!”